第5章 民国格格（4）
“哎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着小莲目瞪口呆的表情，时越就知道自己又调皮过了头，说过了。
“咳咳，不是。我是说，好久没来了，也没跟人家报个消息，好歹包养一场，好聚好散，落得干净不是？”
小莲还是不愿进去，扒着门，就是迈不出脚，“格格，这要让别人看见了，您真的不好收场了，”
时越推她，“那咱们就赶紧进去，你在这和我推推搡搡的，反而引人注意。”
看着行人频频侧目，小莲更加心虚，忙松了手跟时越进去了。
“格格，您真的要断了吗，大少爷明日就回来了，您往后万不能再来这里了。”
“好好好，断了断了，真断了。”
时越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她，顺着记忆中的印象，找到了位置。
这会儿还早，戏班的人都没出活儿，有些人懒懒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见时越两人，还没敢认，试着叫了声，“格格？真是您呀格格。”
不愧是专业唱戏的，这嗓门，真大。
他的声音传进屋里，又有好多人出来。
“格格，您好久没来啦。”
“您是瘦了吗，怎么清减了这许多。”
“格格呀，我们雨生等您等的花都谢喽。”
“陈老板，您这腔调听春园可要盛不下啦，您得去隔壁宜春院，保管比那儿的妈妈会拉人哦。”
陈老板讪笑，许久没见竟是忘了，这是个嘴不饶人的主，没敢再招惹，去叫雨生出来见人。
“小莲，你在这儿等着，先别进来，我和雨生说会儿话，等等就出来。”
“格格，”小莲欲言又止，想说的话都说尽了，实在无可奈何，格格左右是听不进去半句的。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安心啊。”
她看陈老板刚进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那儿了。
还没进屋，先听见陈老板求爷爷告奶奶的劝告声，“哎呦，我的祖宗哎，您快出去看看人吧，哪有叫格格巴巴地来给咱们请安的，这搁前朝，你我都得掉脑袋还不足惜。”
“不去，她倒过得美，想来看就来看，不想来就不来，真把我当她养在外面的三儿啦。”
说话的人正画着戏妆，眼角上挑，仅仅一个眼神就如丝如线，紧紧缠绕在人心上。声音清亮悦耳，并不假媚，反而接近少年的甘甜。
从门缝的间隙中看去，身段应该是极好的，细条条直匀匀，玉白色的常服，修身通长，背影如三月杨柳一般，沁人心脾。
“哎呦，瞧您说的什么话，格格人家身份贵重，平日里指定清闲不到哪儿去。我刚打眼一看，哟，都没认出来。”
雨生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怎得，还能变了模样？”
“不是，格格不知遭了什么大罪，这瘦的呦，让我看着都心疼。”
雨生闻言，惊得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出去瞧人。时越听得差不多了，抬脚进去，和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
“哎呦，格格您怎么不说一声儿就进来了，没撞坏吧。”陈老板在旁边吓得不轻。
“撞着哪里了，疼不疼？”少年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在她头上想摸又不敢摸，害怕她真的撞着哪里了。
时越顺着他的胳膊，自己起来了，对着眼前的少年讨好地笑了笑，“没事儿没事儿，好着呢，哪有那么脆。”
雨生才放下了心，看着她尖尖的下巴，眼睛圆溜溜的，认真瞧着他的时候格外扑闪。
真是瘦了，刚才扶她的时候，骨头都硌着手了。
“格格今日怎么莅临寒舍，这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招待不了您。”他晃悠悠地坐了过去，背对着不看她。
“哈哈哈，雨生说笑了，我去沏茶哈，我去。”
“不用了，陈老板，我不渴，您先下去吧，我跟雨生单独说说话。”
“好嘞，您坐啊，慢慢说，不着急，”陈老板很识趣，给雨生使了个好好相处的眼色就掀帘子下去了，走之前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好了，还装什么呢，真够劲劲儿的啊。”
时越见人都清理干净了，也没继续端着，寻着旁边的床炕就躺了上去，“哎，还得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炕睡着舒服，家里那外国来的软床，睡了一个多月，骨头都要烂了。”
她甚至还伸了伸胳膊腿。
雨生也没了刚才的矜骄，但也带着愁怨，“格格，您最近这是怎么了，没来就罢了，还把自己搞得这般憔悴。”
“憔悴了吗，我今早看得还挺好呀，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儿，但是苗条了。”她起来转了个圈儿，让他全方位地看了看，“你瞅瞅，这儿就细了一大圈儿嘞，现在这曲线，嘿嘿，不是我夸自己，绝了。”
“什么呀，还美起来了，这身上一点儿肉都没了，我刚抱你都嫌硌手，”他白了她一眼，又回到刚才的问题，“姑奶奶呦，好好说，到底是去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了。”
时越看他着急了，就没再胡说八道，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姐姐我呀，从此，戒~了~烟~”
最后三个字，因为实在不押韵，唱不上去，不伦不类。
“什么！”雨生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格格您真戒了那东西了？”
“真的，骗你做什么，看我这样，近几年怕是养不回来多少肉了。”捏了捏肚子上空落落的布料，她其实心里明白，瘦得过了，任谁看了都得惊疑一番。
她想到明天顶着这个样子见两年没见的丈夫，就很好奇对方什么反应。
“戒了也好，戒了好，以后再不受他们的控制了。”雨生红了眼睛，想到她这两年受的苦，就替她心疼，什么格格会受这样的磨难，徒有一身金贵的外壳罢了。
“雨生，我就知道，你懂我。”
她安逸的闭上了眼睛，闻着被子上的皂角味儿，心里是难得的静谧，
“雨生，我解脱了，你也出去看看吧。外面现在真是一天一个样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都快乐极了。”
她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的传来，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雨生看着她的睡颜，静得像个孩子，一如曾经看到的那个小女孩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