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孟婆(22)
“啊,陛下!”
“护驾,护驾——”
“越娘,快躲开!”
李录看到那齐欻欻伸向她的刀剑时,目眦欲裂。
想都不想就奔向了旋涡中心的人。
“噗呲——”
“噗呲——”
一下,两下,三下。
大概是三把剑,分不清是不是同时没入,又或许是前仆后继。
他看到的,是那贯穿了身体的长剑。
“啊——”
推开那一个个蓄势待发再补上几刀的人,他冲过去跪在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本事极大的女人的身边。
原来神灵也不是无所不能。
一旁的人乱作一团。
这瞬间的变换叫所有人都慌了神。
一拨人分去了皇帝那里。
不过,越娘出手利落,一剑致命。
都没等到太医来,南国君主,就这般咽了气。
连眼睛都没闭上。
死不瞑目。
越娘却觉得,便宜他了。
若不是成年累月拖着李燚续命,他早该死了。
只是……
怎么又死在这人眼前了啊。
一旁的侍卫不敢再向前。
如今,皇上驾崩,眼前的人是皇上亲弟。
未来谁登大宝,不言而喻。
他们不敢造次。
李录的手颤抖得不成样,伸手想去把躺在地上的她抱起来,却不敢。
他怕她会疼。
双手在虚空中探来探去就是落不下来。
终于,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把那块儿布料攥在手里,紧得团出了褶皱。
地上凉,他得扶她起来。
腿是软的,手也和突然抽了筋似的蜷得吓人。
可他依然强撑着跪着挪了过去。
扶着胳膊把她带到自己肩上,用手环着,避免她脱力摔下去。
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慌乱。
连胸腔都是不断振动的。
“李录,不要哭得像是我要死了似的,我只是完成任务该回去了。”
他哭了。
越娘撇了撇嘴,怎么回事儿啊,还不如上回呢。
那眼泪流的,一点儿也不男人。
与她初见的糙汉子形象好像不一样了。
“可是你会疼啊。”
他一面想替她捂着伤口,可好几处呢,都汩汩往外流着血,堵不住。
一面又控制不住得情绪崩溃。
他自己能感觉的到,从心里向外散发出的茫然无措。
这是怎么了?
他们认识不久,甚至加在一起都不过几日。
上次好歹还比这次说几句话的时间还多几日。
为什么这么悲伤?
整颗心都痛的麻木了。
痛为何而来?
是为她吗。
不知道。
他不知道。
十年等待只换来半个时辰的相逢。
下一个十年,她还会来吗?
而他。
又有几个十年能等得呢?
越娘怔住,下意识就要说,“我不……”
我不疼。
不,她疼的。
她能感觉到血液不断从身体里流逝,一点一点带走身上的温度。
都有些冷了。
还有那几处深不可测的伤口。
疼啊。
终究不过是凡人之身,疼得这般触目惊心,钻心入骨。
他为她会疼而哭。
真神奇。
奈何桥边五百年,从未有人会这般关心她。
因为她没有往生记忆,就比别人更适合做这孟婆。
每一个孟婆都选的是不受情爱所困的无情之人。
如此,才能秉公执守。
送走每一个缠绵桥边,贪恋尘世,不愿喝孟婆汤的饮食男女。
所以,越娘日日月月年年这般。
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以为凡人皆可笑。
生来到死,空空如也。
有什么执着,又有什么不甘。
举凡扯到情爱,似乎与神灵都不该沾边。
仙界定下的规矩,斩断青丝,严遵清规戒律修行。
她一直对此规定十分赞同。
她当孟婆的日子,不是没见过被天道惩罚,轮回人间的神女仙君。
可怜极了。
认不得,爱不得。
生别离,死难聚。
来来回回,饱受情爱之苦。
看得多了,心也就硬了。
若不是任务在身,她也不会来这人间两遭。
更没想到,她也能体会到独属于凡人的情谊。
一开始,她对于秦、王之间的悲剧,唏嘘多于可惜。
神仙尚且不能如意,凡人又如何逆天改命。
所以,她第一回走的很潇洒。
临走又救了个孩子,她更满意了。
可这一次,好像不同。
刚才那几剑不知是不是有插到她的心口,那里怎么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有点儿疼,”她说。
“但也能忍。”
她看着他哭得一脸狼狈,咧开嘴笑了笑,却牵动了伤口。
“嘶——”
属实是嘴硬,身体却诚实。
“你别动了,别动了,我求你了……”
他手上都是血了,“叫太医啊,快叫太医啊。”
声音嘶哑得厉害,却无人敢应。
英华公主是刺杀陛下的凶手,为她叫太医,岂不是自掘坟墓。
“李录,别废功夫了,我该走了。”
生命流逝的触觉如天阴之时的冷风,清晰地厉害。
“好好活着,好好用饭,照顾好自己,别生病啊。”
她想了想,还是要与他说了这句,“希望下次再见到你,还能是在人间。”
她不希望在底下太早见到他。
“走了,李录。”
声音渐渐弱下来,慢慢的,连眼睛都闭上了。
那双最明亮的眼睛,此刻失了光。
他这次,依然没来得及说再见。
李录又紧了紧怀里的人,他还没有答应她照顾好自己呢。
……
北国公主和亲南国。
大婚第二日,南国君主被北国公主刺杀,当场驾崩。
南国举国上下臣民激愤,誓要讨伐北国,为其君主报仇。
然,帝君亲弟安阳王不允。
按压住两国边境大军,不出一兵一卒。
……
熟悉的黑暗再次降临。
越娘知道,这是又回来了。
“越娘,醒了?”
一如既往是树灵陪着她。
“嗯。”
她试着摸了摸心口,那里好像遗留着些麻麻的疼。
又好像没有。
不可捉摸,在刻意感受时,就不见了踪影。
“你,你受伤了?”
树灵的声音比起往日来说,有些虚弱。
“没有,”她摇头,“倒是你,怎么有气无力的?”
“我也并无大碍,小惩罚罢了。”
“惩罚?”
越娘奇怪,她走这一会儿,他做了什么就被罚了?
“你干什么了?”
就这一会儿都能闯个祸,也是调皮的嘞。
“哼——”树灵听出了她的意思,“收起你那没边际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