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怪人叫胜立强
怪人说到这时,对长寿叔流露出一种崇拜和依恋,继续说:“长寿叔每次带我下山,从没让我独自回去,总是把我送上山后,才回他自己的家去。”
“他从没觉得我长得丑陋,丢他脸面,他在人前人后,总是以爷儿俩相称,他很会狩猎,他守的猎物大都留给我们,有时也会带点儿回去。”
“长寿叔长得高大英俊,才智俊杰,对人很谦逊腼腆,他对我们每个人都是非常的好。”
怪人说到里,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差点忘了,我妈妈在这里还给我生了个小弟弟,有了小弟弟,家里多了很多乐趣。”
“可不知怎么了,有一天弟弟哭着闹着,不肯吃东西,连妈妈的奶他也不肯吃,妈妈和芹奶奶整天愁眉苦脸,妈妈更是不吃不喝伤心落泪。”
“幸亏长寿叔来了,妈妈这才肯吃点东西,长寿叔挖了些草药,熬了喂小弟弟喝,小弟弟哪肯喝,长寿叔硬是把药灌进小弟弟嘴里去。”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发现长寿叔不见了,小弟弟也不见了,我讷闷,长寿叔刚来这里,他不可能马上离去,小弟弟也离不开妈妈啊。”
“妈妈告诉我,弟弟病了,得找医生给他瞧病,等他病好了,长寿叔会把小弟弟送回来的,可直到妈妈走了,小弟弟也没有回来。”
“听妈妈说,小弟弟病医好了,留在了长寿叔的家里。”
艳丽听得怪人对长寿叔赞不绝口,她想到,怪人嘴里说的长寿叔,会不会就是李村的长寿叔。
她打断了怪人说着的话:“你说的长寿叔,他是什么地方的人,姓什么,住哪里的?”
怪人茫然地摇摇头说:“我只知道长寿叔姓李名长寿,他是什么地方人,住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恐怕连芹奶奶和妈妈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是个好人。”
艳丽解释道:“我们村也有个叫李长寿的人,村里人也都叫他长寿叔,而且他也是个大好人,你说的长寿叔和我们李村的长寿叔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怪人摇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除非长寿叔就在面前,才会知道庐山真面目。”
艳丽自言自语地说“是呀!世界这么大,同名同姓多的是,何况哪有这么碰巧的事。”
怪人打断艳丽的自言自语,又接着诉说他的经历,脸色沉重,陷入深深的悲痛当中。
“有一年,一直很健康的芹奶奶突然发起烧来,我和妈妈多么希望长寿叔能及时赶来救芹奶奶。”
“可长寿叔一个月只来一次,他哪知道这里的情况,我和妈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芹奶奶死去。”
“要走的人在临死前非常的清醒,她拉着我和我妈妈的手,嘱咐着要我们别为她伤心,要好好的活着,她这辈子有我妈和我陪伴着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还说,她多么想陪陪我们母子,可阎王爷要她走了,不得不走。”怪人说到这,那只独眼已经充满了泪水,陷入深深的悲痛中。
“没过多久,我妈妈也病倒了,她在临终前,要我答应她,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并且给我取名叫立强。”
“以前都是叫我小名,我有一个好听的小名,小俊,不管我有多丑,在妈妈眼里永远是小俊。”
“她想见长寿叔最后一面,我知道妈妈是放心不下我,她想等她死后,托长寿叔继续照顾我。”
“但她一等再等,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见着她迫切想见到的长寿叔,就这样失望的走了。”
“我知道妈妈的心愿,可我不能离开妈妈去找长寿叔,再说我也不知道长寿叔在哪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带着遗憾离开。”
路遥遥望穿秋波,情深深无奈魂断
和风难留秋菊艳,明月哭泣也无奈
“这么大的深山老林里,只剩我独自一人,但有时觉得芹奶奶和妈妈隐隐约约就在我跟前一般。”
“妈妈走了,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很想跟随妈妈而去,但我答应妈妈,要坚强地活下去,我要遵守诺言,才配得上妈妈临死前给我改的名胜立强。”
说到这里,怪人几乎恳求地对艳丽说:“你以后可以叫我的名字吗,胜立强?”
艳丽听胜立强说起他的妈妈,她想起了她的两个可怜的孩子,没有妈妈在身边,他们日子该怎么过,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胜立强以为艳丽为他流下同情的眼泪,他反过来安慰道:“你别为我坎坷的人生落泪,你看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他强装着笑脸并朝艳丽笑笑,但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艳丽明知胜立强误解了,但她也不想解释她为何流泪,她一声不吭听他继续的往下说。
胜立强见艳丽不说话,便接着说:“我妈妈死后,过了半月左右,长寿叔来了,得知我妈妈走了。”
“当我告诉他,我妈妈在临死时多么想最后见他一面,而失望的离去时,他一直自责无法原谅他自己。”
“一直很健康的长寿叔,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硬是在我妈妈坟前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也不肯喝,不管我怎么劝他,都无济于事。”
“他老泪横流,说要在解放前带妈妈下山,娶妈妈为妻就好了,芹奶奶和妈妈也不会这么快就死了。”
“他看到我可怜地望着他,对我说,听你妈妈的话,我们都得好好的活着,你给我拿吃的来吧!”
“我高兴的拿了吃的给长寿叔,我告诉他,我妈妈在临死前,给我改名叫立强,长寿叔一连念了好几遍,胜立强,好呀立强,胜立强,孩子,好好活着,叔叔不会因你妈妈离去而不管你的。”
“长寿叔没有忘记承诺,经常前来看我帮我,并在我妈妈坟前一次又一次忏悔着同样的一些话。”
“秋菊,我对不起你,我要在解放前正式娶你,带你下山就好了,可解放后是一夫不能娶二妻的,我的糟慷妻子又不能弃……”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长大了会独自上山下山了,也会独自在集市买卖物品。”
“可岁月不饶人,长寿叔也老了,近年来,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上山下山是件很辛苦的很难的事,对他这种年纪的人来说,也确实难为他了。”
一只全身麻花的母鸡,从生蛋的窝里站了起来,咯咯地叫着,它依依不舍地瞧了又瞧刚生下的蛋,向主人报着喜讯。
这时两只猎狗也不断地摇着它们的尾巴进屋来了。
胜立强开心地对艳丽说:“你看它们都在欢迎你的到来呢。”
他边说边拿了些地瓜和鸡骨头用木盆盛着,放在草屋外的地上给它们吃。
他伸手取下草泥墙上挂着的猎枪,背在身上说:“你休息一会吧,我得出去一下,你记住,千万别出最外面那扇门,如果你想出去瞧瞧,你一定要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出去。”
他说这话时,脸涨得通红,有些口吃:“是是是,因因为,怕野兽伤着你。”
艳丽见胜立强憨态可掬的样子,使她暂时忘了她的烦恼,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只猎狗一见它们的主人背上了猎枪,就知道要出门去野外,它们像俩个忠实的卫士,护着一位将军似的,一前一后拥护着,只待它们的将军下令出发。
立强见艳丽笑了,笑得那般灿烂,开心地说:“美人一笑君皇乐,君皇倾城又倾国。”
艳丽离家出走的那天,绷手吊眼叔精疲力尽,饥饿难耐地收工回到家里,却不见了他妻子艳丽。
平日里这时候,他的妻子从不会离开家,总会等着他回来开饭,哪怕是吃野菜吃糠粑,也会等他回来一起吃。
他有些疑惑地问女儿乐燕:“你阿妈呢?”
乐燕眨着美丽的大眼睛高兴地说:“阿妈可以出工争工分了,她出工前交待了,今天晒的谷子比较多,收工可能会晚一点,让我们先吃,不用给妈妈妈留了。”
乐燕懂事地端出吃的说:“我和弟弟吃过了,阿妈做的饼好吃得很,弟弟还想再吃,但我们必须留些给你,阿爸,你一定饿坏了吧。”
绷手吊眼叔也着实饿了,他一连吃了好几个饼,见儿子两眼直直地盯着他吃,不断在在吞口水,他停住了口,本想着给艳丽留几块,他有些左右为难,最后他还是把剩下的几块饼递给了两个孩子。
他左等右等,有些不明白,天都全黑下来了,谷场收工哪会有这么晚的?
平时妻子从没晚上一个人跑到谁家或外面呆过,他想着去谷场找艳丽。
可晚上村里还要开批判大会,如果不主动去,稍晚此去,又是罪加一等,会有人前来像牵牲口一样牵着他去,还会挨更多的打和骂。
家里黑灯瞎火,没油点灯,他匆匆嘱咐乐燕带好弟弟,就赶忙赶急地去了批判大会现场,接受思想再教育。
批判大会千篇一律,对绷手吊眼叔多了些莫须有的罪名,死不改悔的阶段敌人竟然自作主张,唆使自己的老婆去晒谷,没把组织和领导放在眼里,一心想养肥他的狗崽子搞资本主义复辟。
找根把对绷手吊眼叔的怒火越烧越旺,他带着众人呼声阵阵:“我们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我们要在阶级敌人身上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翻不了身。”
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绷手吊眼叔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疼痛,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撑着回到家里。
家里黑灯瞎火的,无知的孩子早已安然地睡着了。
绷手吊眼叔发现艳丽仍没有回来,他很困很累,满身疼痛,但他最痛的还是他的心。
父母辛苦养大的哥哥成了仇人,艳丽的离去,只是为了让他和孩子能多吃点,能活下去,他多么想睡着了不再醒来。
他在黑暗中无声的哭泣着,艳丽从没像今晚这样离开过他和孩子。
他想去找,可是能去哪找?他意识到自己已失去了艳丽,他的孩子已失去了母亲。
他只能等,等着阴云散去的一天,他的艳丽一定会回来的,他得为了两个孩子一天一天的撑下去。
艳丽看到胜立强去了野外,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四周突然安静得可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尝到了吃饱肚子是啥滋味,她听到了胜立强跟她诉说一切,她清醒地知道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在做梦,是真实的。
她闯进了一个比自己更苦更可怜,住在深山老林与世隔绝的孤苦残人的家。
她出于好奇,她走出第一道木栅栏,仔细打量着这个地方,仿佛像是另一个世界。
有很多的果树,桃树、梨树、杏子树、枣树、石榴树,桔树,有几棵树上挂满了果实。
一条山泉从上而下潺潺的流着,被木栅栏围在里面,下方是一个水洼,容水量较多也较深。
山泉流入水洼,水清澈见底,小鱼小虾在悠悠的游着。
水洼一旁有两块高低不一的大石板,人可踏在上面洗东西。
她发现木栅栏还开着一扇小木栅门,她轻轻一推,门开了。
她满眼望去,地里长着各种不同的农作物,没挖完的地瓜特别的引目,刚吐苗的麦子可爱极了。
这些都被一堵高而又结实的竹篱笆圈在里面,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楼外青山篱外篱。
篱笆上有一扇十分牢固的木栅门,高大结实的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
篱笆墙角下一簇簇不同品种的菊花盛开着,园里园外都载满了它的清香。
与唐代诗人元稹笔下的菊花有得一比:
秋从绕舍是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秋天的菊花美不胜收,特别是它的芳香,使她暂时忘了自己的悲惨人生,她陶醉在菊花的美和芳香中。
不觉地,她走到了竹篱笆的木栅门,她猜想,门外也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美景。
她伸手推门,门像石头一样巍然不动,她用尽全力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