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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朋友了

凰韵阁总舵中,有一座湖心亭,这座精美的小亭子出自某位已逝的大师之手,身处亭中时不论是拂过脸颊的微风还是四周绮丽的景色都让人心旷神怡,在荷花盛开的时节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都是绝美的风景。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座设计别致的亭子有一个很不合理的地方:没有任何一条路能通向亭中,它就这么孤零零地耸立碧绿的湖水中央。

想要去到亭中,寻常人便只能乘船了。

当然,元祺不算是寻常人。

佝偻的苍老身躯毫不费力地轻轻一跃,便像是被风温柔地托起一般离开地面,越过了二十余丈的湖面,最终稳稳地降落到亭中。

洁净的石桌上,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茶,一望便知的奢侈品茶杯有序排列在旁;一手托着自己下巴的黑衣青年不过是普普通通地坐着,却让人觉得尽显优雅。

“剑尊,别来无恙。”元祺也不客气,径直来到桌旁坐下,但他没有给自己倒茶——他知道纪允炆压根不懂半点茶道,冲泡出来的茶水他大概也喝不习惯。

“你老了好多啊。”纪允炆看了看元祺,也没有给自己倒茶。泡一壶茶在这只是为了应景而已,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喝茶。

要说五年前把他请到太师府的元祺和今天的元祺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今天的元祺身上多了一股暮气,身形似乎都萎靡了许多,莫要说当年孤身面对上万敌军的伟岸,即便是对弈时的潇洒,都无影无踪了。

“没办法,本来就到岁数了。”元祺不得不感叹纪允炆还是和五年前一样不会聊天,不过到了他这个岁数的人,在这方面也已经算是百无禁忌了。

而且,他感觉自己确实老了。

这种感觉,在他久违地走进朝堂,却在环顾一圈之后没有见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时,达到了顶峰。

一同谈笑风生的人,一同策马扬鞭的人,一同血战沙场的人,如今都不在了。

明明是挥洒了整个人生的地方,却又是那样的让人陌生。

朝堂上的那些面孔是如此的朝气蓬勃、充满野心和壮志,简直让人觉得刺眼,也让人觉得羡慕。

所以这次,他才会随着使团一起来到淮安城,来见纪允炆一面。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限不远了,如今只想在去往九泉之下面见元氏皇族列祖列宗前,再求一场实实在在的比武。

纪允炆,是唯一能够满足他这个要求的人选了。

当然,纪允炆是不会知道他这凄凉而悲壮的觉悟的——

“我说,你不是应该好好保护你家的四皇子吗?就这么把他丢给我那徒弟,你自己却跑过来和我喝茶,妥当吗?”纪允炆有些百无聊赖地把玩起之前在城中商铺买的泥塑小人。

他对于解颖秋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相信那丫头不会对元成敏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保证解颖秋“什么也不会做”。

“我相信剑尊弟子的为人。”元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再说了,这件事最后究竟该如何了结,也是要看我们二人不是吗?”

的确,元成敏是这次谈判大夏朝廷方面名义上的负责人,但所有人都知道:由于纪允炆和元祺的存在,这件事最后到底会是怎样一个结果,全看这两位大宗师的态度。

“也是。”纪允炆点了点头,问道:“那么,精明如太师,大概也已经猜到我想要的结果了吧?”

“斗胆一猜:剑尊想要的,想必就是保住凰韵阁江湖地位,又不至于继续被朝廷针对?”

“正是。”

跟聪明人说话真好。

“剑尊可是已经有想法了?”

“凰韵阁和巨富豪商们划清界线,不再有纯粹生意外的瓜葛;相应的,朝廷要在凰韵阁的生意上给予照顾和支持。”

纪允炆的思路,大概就是让凰韵阁在一定程度上变成大夏的“国企”。

由于一直以来都奉行经商为主的策略,而淮安城又是着名的商业重镇,因此凰韵阁不免地和许多足以称之为庞然大物的商会有所联系,与这些商会的合作同样也是凰韵阁能在短期内迅速崛起的原因之一。

但是,随着凰韵阁的壮大,那些慷慨的商会也渐渐露出了真正的目的:他们看上的,其实是解颖秋的武力,以及解颖秋背后的靠山——剑尊纪允炆。

借着和凰韵阁的“良好交情”,当朝廷下达了一些需要这些商人吐出点钱财的政令时,他们也往往会自作主张地把凰韵阁推出来,打着凰韵阁的旗号明里暗里和朝廷针锋相对,再加上解颖秋那动不动就对欺压百姓的朝廷官员、贵族世家大动拳脚的作风,近些年来朝廷越发将凰韵阁视作眼中钉也就不奇怪了。

对于商会联盟的做法,解颖秋也曾多次感觉不妥,她很清楚像这样被当枪使最终会招致悲惨的结局,但她却没法轻易的和那些商人做出切割。

在淮安城凰韵阁确实说得上只手遮天,但且不论这天本就不是解颖秋想要遮的,出了淮安城,天下还大着呢。

作为江湖门派,凰韵阁的武力说实话算不上多么突出,商业可以说是立身之本;而在这一方面,由于各家商会在各行各业近乎垄断般的地位,一旦被他们视作敌对,那么就很难再通过做生意立足。

如今的凰韵阁体量已经不能算小,若是招致商人们的联合敌对导致财路被断,那么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难以为继。

这就是那些商人们的阳谋:一方面,他们积极地与凰韵阁合作,借助凰韵阁的武力来更“多快好省”地完成生意中需要动武的地方,同时协助凰韵阁的壮大与各项活动;另一方面,他们又在这个过程中让壮大起来的凰韵阁难以再离开自己在财力物力上的支援。

最后,把凰韵阁变成自己手中一面随时可以拿出来的大旗和盾牌。变成那个用来“令诸侯”的被挟“天子”。

现在,纪允炆打算让凰韵阁脱离这些黑心商人,把合作对象换成朝廷。

当然,他不会接受让自己的弟子和弟子幸苦组建的势力变成朝廷的走狗,他要的只是让凰韵阁回归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门派的定位而已。

他们这类存在,如果可以就绝对不要和政治有所牵扯。

偶尔打一两个官员和皇亲,我就当你是狂妄而不知礼罢了;但要是和巨商勾结对抗朝政,那你这个性质可就不好说了。

黑社会和反政权武装组织,是有区别的。

“嗯......”元祺沉思,他理解纪允炆的谋划,也愿意支持他的这个计划。

“剑尊的想法,我明白。只是这样一来,只怕那些豪商不会轻易同意啊。”

国内那几个大商会,仗着财力雄厚又垄断许多行业,势力渗透到了许多不该他们伸手的地方,平时候元傲就很头疼他们,但又碍于他们在财政上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和相当数量的权贵交往甚密而不便于动手。

凰韵阁虽然也只是这些商人们手中不算特别重要的一枚棋子,但这次对凰韵阁出手,也算是朝廷对商人们的一次警告与敲打。

“放心,有我在,我保证他们会想通。”纪允炆咧嘴一笑,他这几天在淮安城里四处奔走,就是为了让那些商会在淮安城的代理人知晓两个消息:

第一,凰韵阁随时可以摆脱他们投身朝廷,让他们在淮安城元气大伤,今后再无复兴的希望;也可以随时离开朝廷回到他们这一边,继续充当他们的保护者和伙伴。

第二,大宗师、剑尊纪允炆本人很是关切他重要的大弟子,他非常想要知道:自己的弟子是否得到了她的这些生意伙伴们发自内心的切实的尊重。

这样一来,只要那些商会还没有愚蠢到不把一颗大当量、会移动、可以多次使用的核武放在眼里,就会重新考量对凰韵阁的态度;而接下来只要再和元祺谈妥,让朝廷对凰韵阁表现出适当的善意,那么今后凰韵阁就能够在一个微妙的中立位置上独善其身。

虽然就解颖秋对大夏朝廷的这个态度,想要真的靠左右逢源在朝廷和商会之间发展下去不太可能,但打破现有僵局永远是迈出下一步的前提。

“哈哈哈,剑尊行事当真是如同棋艺一般直截了当啊。”听完了纪允炆的解释,元祺不由得笑了笑。

不得不说,纪允炆的这个办法相当简单粗暴,若是说给朝中那些精于权谋智斗的政治家听,怕不是会遭到嘲笑;但是元祺却非常明白,以纪允炆的身份来说,采取这样的作法,才是真正的高效且明智。

搞笑,我为什么要慢悠悠地陪你玩什么布局破局、勾心斗角?只要我愿意,过了今晚你们商会就不剩活人了,现在我心平气和的给了你不算过分的选择,你抓紧选了告诉我就行。

绝对的武力,就是这样的自信。

好在,这个绝对武力是讲道理的——

“嘿,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纪允炆同样报之一笑。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去跟那些商人搞什么智力交锋,他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相关的经验,抱着武器跟人拼命的时间不知道比穿西装看合同的时间长了多少,怎么可能和那些人精斗这个。

放着手上强大的武力不用,反而去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不是蠢吗?

“那么,剑尊希望朝廷方面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元祺已经同意了纪允炆的计划。

这个计划对于朝廷来说有益无害,而且就算纪允炆自己没那个想法,元祺也能明白:他能对商人们做出这样的威胁,那么同样也可以对朝廷做出同样的决断。

你大夏那几十万带甲确实麻烦,但是皇亲国戚说穿了也就那点人不是?

要不要拿你皇家的珍贵血脉来和我这个区区江湖人士斗一斗?

“太师放心,我已经决定了,要让凰韵阁暂时蛰伏下来。”纪允炆也不是得了好处没够的人,他一边习惯性地拨弄着耳旁的头发,一边说道:“只要悠着点别让那些做生意的给凰韵阁做套就行,不需要太照顾,我不希望凰韵阁多出一个‘朝廷的走狗’的名声。”

“明白了,朝廷只要确保凰韵阁不会亏就行,至于赚不赚,就是凰韵阁自己的事了。这样可好?”顺便还能在商业领域帮助朝廷对抗一下如今这些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商人,挺好。

中立,总好过敌对。

“这样就行,皇帝那边,就有劳太师了。”

“剑尊客气了。”元祺笑着摆摆手,他武道造诣虽高,但也不是什么热衷于流血出人命的狂人,能够像这样和平解决争端那自然再好不过。

不过——

“既然实质的问题谈妥了,不如再谈谈表面上的问题如何?”

“太师是说,五皇子被打一事?”

“正是。”元祺点头。自己这次明面上就是为此而来的,至少也得讨个说法回去。

“说实话,莫要说我那徒弟绝不会低头道歉,便是我,也不会让步。”纪允炆的态度平和但坚决。

元成耀那种人,该揍。

“我知道。”元祺叹气,“所以,我有一个主意,剑尊看看如何——”

“你我二人比试一场,事后便告诉天下人说:我奉旨为宁王讨回公道,与解阁主大战于凰韵阁中,解阁主危难之际,您出手相护,虽从我手中救下了解阁主,却也并未进一步追击。”

“这样一来,朝廷也算是对此做了表示,解阁主威名也不至于受损,如何?”

解颖秋打不过元祺,这很正常,只要到最后都没有为这件事低头,她和凰韵阁就不至于名声受损。

你元傲不就是觉得儿子被打了心里恼怒吗?现在解颖秋也被打了,满意了吧?

“太师,为此牺牲良多啊。”纪允炆看得出来:这个计划里,元祺是最受累的那个,也是几乎唯一吃亏的那个。

“呵呵呵,剑尊说笑了。”元祺淡淡一笑,“这一计,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

“剑尊想必也能看出来,我如今不过是风中残烛、冢中枯骨,闭眼之前,我想再和一个真正的高手比试一次。”

“走之前,起码亲眼看看武道的高峰,看看自己忙活这一辈子,到底攀登到了何处。”

“想出这么个计策,其实也只是为了有个理由能够和剑尊正经打上一场罢了。”

面对元祺那有些孤寂、又有些期冀的神情,纪允炆无言。

他很难理解元祺对于武道之路的那种执着。这个戎马风云一生、铸就数不清传奇的老人,这个被称为大夏国之柱石、威望几乎与皇帝并肩的大宗师,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不对延寿长生有任何兴趣,不对权力财富有任何留恋,所求的只是燃尽最后那一点生命之火,拼尽全力去酣畅淋漓地再战一场。

为战生,为战死,到最后也只想要倒在武道的无尽之路上。

这是怎样的一种人生态度?

纪允炆不理解,但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这个老人,拒绝不了这个称得上偏执,但又毫无疑问纯粹无比的心愿。

“也罢。”纪允炆收起了心不在焉的悠哉,站起身正色道:“纪某人不才,希望太师这一战,能够尽兴。”

“多谢纪兄成全。”元祺起身还礼。

他不再用“剑尊”称呼纪允炆,纯粹的追寻武道之人之间,他不想再去在意那些毫无意义的繁文缛节。

“好了,孩子们应该也谈的差不多了,去告诉他们我二人讨论的结果,顺便也给接下来的这一战,定个日子和地点吧。”

“纪兄请。”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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