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身后事

说实话，在亲眼见证了纪允炆是如何击溃严世嵩麾下的死士团后，对于今后大夏朝廷该如何与剑尊相处，元傲心里就已经有了打算。

这就是个人形的天灾，好在这个天灾还是讲道理的。

“陛下虽然还说不上千古明君，但和严世嵩比起来还是挺人模人样的，我希望陛下今后继续去当一个好皇帝，也希望陛下的皇子们，都能当好皇子。”

这是纪允炆为自己这次出手所增加的“价码”，对此，元傲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他本就打算做一个千百年后都能被人称颂的圣主明君，作下一番能够福泽万世的伟业，因此纪允炆的第一个要求几乎等于没提；但另一方面，这也成了纪允炆对他的一种警告——

若是哪天，他不再符合“好皇帝”的要求，那么这个人形天灾会做什么？

活自己肯定是活不过身为大宗师的纪允炆的，没准等自己投胎转世了他都还活蹦乱跳的，因此余生中元傲只能不断鞭策自己，做一个为人称道的好皇帝。

而第二个要求，在元傲看来同样是一种威胁——只看表面，元傲知道纪允炆指的是宁王元成耀，正好，最近的元傲也渐渐觉得自己以前太过放纵这个小儿子了，是该管一管了；但若是进一步理解的话不难看出，纪允炆的这句话是在表示：自己对于大夏皇帝应该是一个好皇帝的要求，对元傲之后的皇帝同样适用。

一想到自己这次给整个大夏找了这么个完全惹不起的监督者，元傲就有些喜忧参半。

至于凰韵阁，纪允炆并没有提出什么额外的要求，但也不需要他提出来了；作为一个聪明人，元傲当然知道今后该如何对待这个由纪允炆的大弟子执掌的组织。

把严世嵩送入天牢之后，元傲就一头扎进了指挥全国各地覆灭严家的行动之中，至于纪允炆这尊大佛，则是回到了太师府，在离开之前，都由元祺负责“招待”他。

而此时，完全不管朝中的忠臣和皇帝已经忙昏了头，元祺和纪允炆l两人悠哉地喝着茶晒着太阳，看着院子里正在勤奋练功的孩子们。

蓝幽似乎是小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正在悉心指导那些不管是年纪还是体格都比她小的孩子们。

“剑尊啊，你觉得幽儿这孩子怎么样？”毫无征兆的，元祺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嗯哼，是个好孩子，怎么了？”纪允炆看向元祺，自从拿下了严世嵩之后，元祺的神色甚至比之前那副超脱的的状态还要好上不少，但纪允炆明白：这恰恰代表着他的生命不剩下多少了。

严家倒台，这个老人可以说是放下了最后一个心结，几乎算是无牵无挂了。

“依剑尊来看，幽儿今后能在武道之路上走多远？”

“嗯......”纪允炆看向蓝幽，上下打量着这个健硕的小姑娘，像是老师在审视答卷，又或是艺术家在鉴赏一幅画作。

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他在判断一个人的武学天赋上还从未出错过。

当然，他也没怎么用过这样的判断力就是了。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追上你，不会有什么压力。”这是纪允炆给出的判断结果。

必须承认，蓝幽有着比解颖秋更上佳的武学天资，是那种所谓的“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只要悉心栽培，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绝对能够追上元祺，甚至超越他。

“果然如此......”元祺喃喃道，沉吟半晌，他突然面容严肃地看向纪允炆，开口道：“剑尊，恕我厚颜，我还有一事相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纪允炆抬手，制止元祺继续说下去。

在太师府的这几天，他看着元祺为自己剩下的每一名弟子都细心地安排今后的出路，却唯独漏掉了看上去和他关系最亲密的蓝幽，反倒是时常打发蓝幽去向纪允炆“请教”武学上的事情。

傻子也看出来元祺想干什么了。

“我可不是什么好老师，你确定要把这孩子交给我？”

“剑尊又过谦了。”这个用词，显然是打算接受了——知道了纪允炆的态度后，元祺放松了不少，说道：“凰韵阁解颖秋虽尚不能问鼎当今年轻一代，但剑法已然是当世一绝；‘丹青菩萨’阮莺更是名满江湖，备受百姓的爱戴；文裳卿小友固然尚未展露头角，但想来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已经教出了如此出众的三位弟子，剑尊又怎么不是好老师了？”

“你啊你啊，夸起人来是真的像奉承。”纪允炆笑道。

他想收蓝幽为弟子吗？说实话，既不是那么想，但也并不排斥。一方面他确实没什么新收一个徒弟的需求，但是另一方面，作为大宗师之一的纪允炆，实在不愿意看着蓝幽这样的人才因为没有合适的老师而无法彻底激发潜能；同时，这些天相处下来蓝幽给纪允炆的感觉很好，从纪允炆个人的角度出发，他很乐意未来的武道世界能够有一个蓝幽这样的大宗师。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只剩一个了——

“那丫头自己愿意吗？”

蓝幽对于元祺的感情，纪允炆看在眼里，那不只是师徒之情，更是家人般的亲情，对于幼年便父母双亡的蓝幽来说，将她抚养长大，教她习武、认字的元祺，就是她的爷爷，是比太师府里的兄弟姐妹们更亲密的家人。

现在，要让她转而拜师他人，她会愿意吗？

这种事情上，纪允炆是绝不会逼迫任何人的，只要蓝幽自己不愿意，那么就算元祺以死相逼都没用。

“我还没问过。”元祺摇头，他知道纪允炆在顾虑什么，他也知道以蓝幽的性格，除非自己硬逼着，否则绝不会有拜师他人的念头，也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可是，自己已然是个废人，虽然靠着一辈子修行得来的经验，还能多少指导些蓝幽的修行，但终究无法再帮助她向更高处攀登；而且自己剩余的时间不多，蓝幽却还年轻，自己又怎么忍心耽误这孩子的大好前程？

“干脆这样吧。”看着纠结的元祺，纪允炆叹了口气，这个老人在为国奉献、为徒考虑方面的良苦用心比他在武道上的觉悟更让人感慨；同时，纪允炆顾虑到文裳卿至今仍未展现出能够出师自立的趋势，若是有了一个短时间内就超过了自己的小师妹，那么本就自卑的文裳卿很可能会出现心理上的落差。

属于是两边都不讨好。

“我留下一本功法给她，她就留在你身边尽孝，等到你走后她要是愿意，就带着功法来寻我。”

纪允炆手上的纳戒里有不少这副身体的原主收集来的功法，其中绝对有一本适合蓝幽；而考虑到蓝幽的天资，只要自己不挑选一些玄之又玄、过于晦涩难懂的秘法，就不担心蓝幽练不会。

这不还有元祺能指点一二吗？

“剑尊，当真愿意？”元祺惊了，一本顶级的功法不论对怎样的武者来说都是无价之宝，不少大门派之间甚至会为了一本功法打得头破血流；而哪怕是对于门下的弟子，当师父的也往往会把重要的功法藏着掖着。

纪允炆这样的人收藏的不可能是平庸的功法，而现在，他居然愿意就这么把功法交给一个将来也不一定拜入他门下的人手里。

“怎么不愿意，这丫头是个好孩子，将来若是成为与你我并列的大宗师，对武道也是好事。”

这是何等的胸怀！

纪允炆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元祺胸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在他刚开始习武时，他的老师就教导过他：凡能够在武道之路登峰造极者，绝不会是凡夫俗子。

看着眼前的纪允炆，他感觉自己似乎终于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了。

而另一边的纪允炆，则远没有元祺想的那么伟大，他真的只是单纯地不再以而已——那些功法他自己用不上，别人哪怕练到化境也不是他的对手；他那几个徒弟也用不上，他有更适合她们的东西。

从纪允炆的角度出发，他只是把对自己完全没用的东西送出去做个人情而已。

他知道元祺真正担忧的是什么，所以只要剩下这段时间蓝幽能够勤奋修炼，哪怕将来元祺离世后她不打算拜入纪允炆门下，她那时的实力也足够自立了。

而且如果纪允炆预估得不错，到那时的蓝幽，回蓝羌族争个族长都绰绰有余了。

“所以你也不要老担心她今后的出路了，我记得你没有子嗣吧？这丫头是个孝顺孩子，最后这段时间就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吧。”

当年，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弟弟之后，为了能够确保各方面都不会发生意外，同时也是保证自己能够全身心投入武道之中，元祺一生未娶，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子嗣。纪允炆知道这一点，因此给这个操劳一生的老人提了这么个建议。

而这个建议，在元祺那里变味了。

功法这等珍宝是不可能随意交给外人的，纪允炆将功法交给蓝幽，不管他本人怎么打算，其实都已经向外界释放了一个信息：蓝幽已经被置于剑尊纪允炆的保护之下。

有了这个保障，就算元祺离世，而元祺因为某些原因无法顾及到蓝幽，也完全不用担心她的立足问题。

而在做了这件实质上将蓝幽收为弟子的事情之后，纪允炆却顾虑到垂垂老矣的元祺，让蓝幽待在他身边，陪伴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真是个好人呐——元祺满意地点头，庆幸自己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名弟子托付给了正确的人。

“要不就这本吧。”

元祺心中进行着纪允炆毫不知情的感动时，后者已经为蓝幽挑选好了功法。

纪允炆综合了自己对蓝幽的观察以及元祺此前对她的培养，从自己那庞大的收藏之中挑选出了在他看来最适合蓝幽的一本功法。那功法极为古老，纪允炆自己并不记得这具身体是何时在何处取得了这个东西，但从大致的内容来看，很符合他对要送给蓝幽的功法的要求：蓝幽需要，而他自己的三个徒弟都不需要。

元祺接过功法，小心翼翼地翻阅起古朴沧桑的书页。

随后，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眼睛也逐渐瞪大，胸口巨大的起伏甚至让一旁的纪允炆有些担心。

“太师？”

“剑尊，这！这......”元祺看着纪允炆，眼神很是复杂。

“您当真要将此等无价之宝赠与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