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懂事的人
突然闯入大厅的这位来客，一身黑衣黑甲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时间让纪允炆想起了同样是连个脸都不露的姬旼。
论实力，大概是这大厅里包括死了的人在内，除纪允炆外最强的一个。
虽说出言阻止了纪允炆对司马蒙下杀手，但并未采取进一步动作，此刻站在那里也不像是有敌意的样子。
而且，你这穿衣风格是不是和我撞了？
纪允炆盯着对方，就像对方盯着自己那样，两人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上使！上使救我呀！”眯眼看清来人之后，司马蒙立刻哭喊求救。
上使？
虽说不受权贵圈子待见，但司马蒙再怎么说也是乾国的王爷，正经有领地的大贵族，什么人能让他光是看一眼就喊“上使”？
等会，这种人好像还真有——
“久闻乾国国君麾下有天罡将三十六人，个个才冠当世，不知阁下是哪位？”见对方不说话，纪允炆便主动开口发问。
天罡三十六将，乾国内部直属皇帝本人的特殊群体，其中有人武艺超群、有人智略无双、有人精通阴阳风水占卜打卦、有人擅长统帅三军决胜阵前......总之，是集结了乾国内各领域顶尖人才的团体。
这群人在乾国内部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耳目口鼻，对大小事务均有先斩后奏之权。
“在下天速星，久闻剑尊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天速星恭敬地朝纪允炆行礼，依旧看不出任何敌意。
“哦，是天速星啊。”纪允炆点点头，随后一脚踩住打算爬走的司马蒙，问道：“天速星今日来，是打算从我手上救下司马蒙性命？”
“在下不敢。”天速星立刻否认。
看看这大厅里的景象就知道剑尊实力几何了，自己这次来只是执行陛下给的任务而已，玩什么命啊？
“那刚才为何出言阻拦？”
“这个......”天速星犹豫地看向还保持着意识的另外几人，显然是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接下来自己要说的事情。
“在下今日没来过晋王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张决灵是聪明人，果断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不管是剑尊还是天速星，他都惹不起，现在只希望这两位大佬能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张副庄主倒是机灵得很。”纪允炆看着张决灵，说实话这家伙好像也不是很坏，至少比刚刚死在他手上那些恶徒好上不少。
最起码，那帮人白日做梦想象怎么折磨凌辱纪允炆和他三个弟子的时候，张决灵没附和也没陪着笑不是？
“那，后会有期？”
“在下告辞！”张决灵得了赦一般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改日再到贵庄造访。”纪允炆不忘补上一句。
“在下随时恭候剑尊大驾！”张决灵回身答礼，随后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别来！
千万别来！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送走了张决灵，纪允炆就把视线甩向文尔升；后者已经逐渐从他刚刚那一拳中缓过来了。
“你怎么说？”
“在下今日身体抱恙，未曾离开过文氏馆舍。”文尔升不像张决灵那样已经对纪允炆惧怕，但也清楚自己此刻怎么做才明智。
在成为了文氏一族中少数亲身见证了剑尊究竟是个什么怪物的人之后，他现在很清楚一件事：自己现在对于家族的价值，确实不如文裳卿。
因为文裳卿是纪允炆的弟子。
而文裳卿，是文氏家族唯一能够联系上纪允炆的纽带。
单就这一点，她的价值就远远大于区区一个文尔升。
今后，想办法再送几个文氏晚辈给剑尊做弟子吧，以那女孩对家族的态度，让她担任文氏与剑尊之间唯一的桥梁太危险了。
剑尊怎么就看上了那个废物呢？！
“这样啊，那你回去好生休养。”纪允炆咧嘴一笑，朝文尔升挥手道别。
这样就够了，虽然心里肯定还不服，但文尔升和张决灵都是精打细算的聪明人，他们的聪明恰恰让他们今后不会再轻易选择站在纪允炆的对立面，而是会选择尽可能将纪允炆拉向他们那一面。
不过，看文尔升那神情，今后怕是还会对裳卿有想法，找时间再敲打敲打吧。
好了，聪明人都处理完了，现在就轮到——
纪允炆看向另外两个活人，其中马殷恭依旧昏迷，反正醒了也已经是个傻子了；白问风依旧痛得缩了起来。
你那什么眼神？
纪允炆敏锐注意到：白问风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憎恨。
“怎么？在想今后如何报复我？”纪允炆拈起一只筷子的瞬间，白问风整个人吓得颤抖不已。
马殷恭手下那个刀客是怎么死的，他还记得。
“剑尊，我神霄山好歹也是一方豪强，今日我若是死在这里，我爹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就是所谓的死鸭子嘴硬了吧？你哪怕低声下气地求我放过你呢，都比你这两句话好太多了。
“就算我爹打不过你，他过命的兄弟也多的是！绝对纠缠你到天涯海角，让你和你几个徒弟再也没好日子过！”
你看看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仗势欺人那一套。
“养出你这么个下三滥的儿子，亏你爹也算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豪杰。”纪允炆轻蔑地看着白问风。
解颖秋实力高强，因此没遭他魔爪还砍了他一只手，可其他那些没这个实力，又或是迫于神霄山势力而惨遭他玷污的女子呢？
本来，废了他武功再阉了他，是打算让他痛苦一辈子来作为惩罚，但现在看来——
“果然留不得。”
白问风不断后退，因为极度恐惧而鼻涕眼泪一起流的同时，纪允炆冷着脸走到他身前，随后轻轻地往他胸口打了一掌。
很奇妙的感觉。
白问风看了看自己毫发无损的胸口，又看了看转身回到司马蒙身边的纪允炆，一时搞不清状况。
“你还有三个时辰，足够你写封遗书然后寄给你爹了。”纪允炆头也不回地下达了白问风的死亡判决。
一个很精妙的掌法，能让中招者最初毫无感觉，身体却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发烫，最后浑身暴血而亡。
顶级的刺客似乎也有掌握这一招的人，但纪允炆目前还没遇到过那样的高手。
“好了，天速星，现在可以说了吗？”
不管依旧难以置信的白问风，纪允炆来到司马蒙身后，把这个大半天才爬出去没几步的家伙给拖了回来。
马殷恭还没苏醒，舞女们刚刚就逃走了，现在大厅里确实没别人了。
“回剑尊的话，在下此次前来，除了为我家圣上观察真龙遗骨争夺外，还有两个任务。”
剑尊当真是个不能惹的狠角色啊。
天速星自己恰好就是个顶级的刺客，因此认出了纪允炆刚刚那一掌；同时，堂堂神霄山的少主说杀就杀了，再加上这满屋的尸体似乎也都是些有名的大恶人......
自己还是尽可能别惹他生气吧。
“其一，是尽可能收集晋王意图谋反的证据。”
“谋，谋反？上使何出此言啊？孤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啊！”司马蒙被天速星这话说得一脸懵，为自己辩解道。
司马蒙会谋反吗？
怎么可能会！他现在的日子舒坦得不能再舒坦，对皇位真没那个需求。
但现在，朝廷需要他“意图谋反”。
这些年来朝廷纵容他花天酒地鱼肉百姓，日子过得甚至比皇室还富贵，是为了拿他当个榜样来吸引其他国家潜在的投降派；这么多年了，宣传效果也发挥得差不多了，那么朝廷也是需要在意形象的，该“顺应民心惩奸除恶”了。
而且，朝廷财政最近恰巧需要一笔大钱，你晋王既然肥的流油，那这钱就你来出吧。
“其二，就是为晋王安排一次意外身故。”
虽说已经安排好意图谋反这一条了，但这更多的是为了合理地将晋王的财富全都充公；乾国朝廷是不能随便杀掉司马蒙的，否则过去那么多年的对外宣传不就白费了？
这也是为何天速星这个暗杀大师会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
先让晋王“意外身故”，然后朝廷在“呜呼哀哉，痛哉惜哉”的时候“凑巧”在遗物里发现了没来得及销毁的“谋反证物”。
这样就合适多了。
“所以呢？这和你阻止我杀他有何关系？”纪允炆倒是相信天速星的话，毕竟猪养肥了不就是为了过年的时候杀掉吗？
司马蒙搜刮民脂民膏那么多年，骂名全在他自己身上，乾国朝廷只要干干净净把钱接手就行了。
“那个，在下也知道司马蒙这条命剑尊势在必得，只是能不能别让他像这样死在王府里？”天速星问这话的时候就差做个苍蝇搓手的动作了。
啊，已经不喊晋王了吗？你这称呼转变很快啊。
“怎么，怕你们朝廷面子上挂不住？”
好歹明面上还是圣旨亲封的王爷，就这么被人弄死在自己家里，朝廷那边多少也有点丢人。
而且这样一来，哪怕只是做个表示，乾国朝廷也不得不再和剑尊爆发一些“不愉快”。
天速星想起来自己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天速星曾和他说过的，当年朝廷为了阮莺的事情和纪允炆爆发冲突时的惨烈状况。
当时的天罡三十六将，一战折损了十四个，残了五个。
师父的一条腿就是那一战没了的。
和剑尊敌对？开什么玩笑？！
谁爱敌对谁敌对，反正他天速星不敌对！
自己只是穿上这身衣服为皇上效命而已，脱了之后日子还得过，跟顶级高手较量的福气这种东西还是让个天勇星天猛星那帮人吧。
“剑尊明鉴。”
“那你说怎么办？”纪允炆说着，瞅了一眼司马蒙：这家伙已经绝望得开始碎碎念一些不明所以的词句了。
“这个嘛，在下还想请剑尊帮忙。”
“嗯？”
“请剑尊今日暂且放过司马蒙，等过几日在下查清了他的资产之后，会在城外山野将他交给剑尊发落。”
“你是说，让我帮你们洗脱嫌疑？”
“剑尊明鉴。”
本来会死在剑尊手上的晋王，被效忠皇帝的天罡将所救，那接下来他再出事，旁人也不会那么轻易怀疑道朝廷手上。
而且出了这件事，天速星安排起“意外”来就方便多了：晋王遇袭后，进京伸冤同时寻求庇护是很正常的。
到时候在路上，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让他消失。
“可我为何要相信你？”纪允炆的意思很明确：他是乾国的王爷，你是乾国的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演戏骗我？
“剑尊不信在下，也是在所难免。”天速星琢磨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提议：“不如，这几日在下跟在剑尊身边，由在下的部下们负责审问司马蒙，清点他的财物。”
“到时候若有意外，剑尊可先砍我头。”
“这样一来，在下能完成圣上的任务，剑尊也能先专注在真龙遗骨那边，如何？”
有道理，但万一你是个死士怎么办？
但是，再纠缠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
“还请剑尊帮在下这个忙，至于回报，只要是在下给得起的一定给，给不起的，在下也会尽力恳求圣上。”说完这话的天速星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补充道：“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剑尊别提一些会让在下送命的要求。”
既然这样——
纪允炆绕开天速星来到冯枭的尸体旁，这个瘦巴巴的老者还在愤怒地瞪着前方，瞪着之前自己咽气时纪允炆所在的方向。
在尸体上一阵翻找，纪允炆找到一个铃铛和一个小袋子。
“那难道是传说中的寻踪蛊？”天速星眼尖，从铃铛的样式上判断出了袋子里装的东西。
寻踪蛊，中蛊之后只要施蛊者摇响铃铛，不管多远中蛊者都会疼痛难忍，并不受控制地朝铃声所在的方向靠近；而且除了杀灭蛊虫外，这种蛊没有破解之法。
杀灭蛊虫的同时，不仅中蛊者很可能会死，就连下手的人也相当危险。
这种蛊很稀有，哪怕在周遭诸国最大的黑市上也千金难求，而且一旦走漏消息就会被万毒堂追杀灭口。
纪允炆不答话，拿着袋子来到司马蒙身前，然后掰开他的嘴，一口气把袋子里的蛊全都灌了进去。
啊？
这东西不是放一只就行了吗？
你至不至于啊？
暴敛天物啊！
这玩意儿一只都够我三五年俸禄啊！
纪允炆一番操作把天速星看傻了，不过他也明白：剑尊这么搞，就算自己真的动了歪心思找个替身掉包司马蒙，也找不到那么多的寻踪蛊来伪造同样的效果。
此刻开始，晋王当真就是“世间仅有一位”了。
随后，纪允炆试探性地摇了摇铃铛。
本已经昏厥的司马蒙也瞬间用一个连天速星都吓到的姿势扭动起来，肥大的身躯就这么扭动着朝纪允炆靠近；而纪允炆手中的铃铛上，也有二十个光点亮起。
“这样就行了。”纪允炆看了一眼天速星，“你需要几天？”
“这......”天速星略加思索，随后答道：“三日，三日在下绝对交人。”
“那行，叫你的人抓紧时间吧，这三日，你就先跟着我。”
“明白。”
“别动歪心思。”纪允炆瞟了一眼天速星，“这蛊只是一个保险而已，若是出了岔子，我就先杀了你，再杀光天罡三十六将，然后拎着你们的脑袋去和你家皇帝谈谈。”
“剑尊放心，在下明白。”
这人是哪来的魔头啊到底？！
不是都传剑尊为人侠义吗？这侠义在哪了？
自己接下来三天要跟在这个人身边？！
“剑尊，恕在下僭越，剑尊此次前来晋故都，阮莺小姐是否也随行？”
欸？刚刚不是还叫前朝阮莺公主来着，怎么改口了？
不过——
“没错，怎么？乾国朝廷对我家莺儿又有想法了？”纪允炆的面色瞬间一沉。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天速星赶忙低头。
别打我！也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害怕！
“在下的意思是：在下身居天速星之位，让阮莺小姐见了，是否会有些尴尬？”
“没了这身衣服，莺儿怎会知道你是谁？”
呃。
也对。
这时，天速星的部下们已经聚集到了大厅门外。
“赶紧的吧，我在晋王府大门等你，半柱香内不出现，我就当交易破裂了。”纪允炆收起铃铛，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等这次的真龙遗骨争夺结束，就把司马蒙当作礼物送给莺儿处置吧。
“得令！”
天速星的姿态，又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