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们是朋友
欧阳玉作画时，抬起的手腕纤细、光洁而无瑕，割腕留下的那道浅浅伤痕，在左手上。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怕已经决定去死，她都不想伤到用来画画的右手。
画画，是她从小便难以割舍的热爱。
愧疚之情忽然就席卷了欧阳玉，任性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时，她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却独独没有想起她的哥哥。
哥哥从小成绩一直很好，也有自己的心之所向，为了扛起这个家，却硬生生放弃自己的梦想，去娱乐圈闯荡。
这些年，他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踩得那么艰辛，可他，也不过比自己大五岁啊。
欧阳玉想起唐心说，后来的她还会自杀，甚至连累哥哥也一同赴死……
可她没想要这样的，她只是觉得，自己是个负累，她死了，哥哥可能会轻松一点。
她真的不想伤害哥哥……
这一刻，后怕与悔意如岸边的浪，翻滚着涌了上来，狠狠将她拍醒。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她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不奢望还能成为哥哥的骄傲，但至少，不能再成为他的累赘了！
当最后一笔炙热的橙黄落下，画布上的向日葵仿佛跃出纸面，向阳而生，将所有阴霾抛在身后。
【画得真好啊，妹妹这笔力，真的跟过去不同了，就是……有点心疼，哎。但是都过去了，希望妹妹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欧阳玉垂下了头。
都过去了吗？她知道并没有。
她到现在，都不敢洗澡，她觉得自己脏，不敢也不想面对那样肮脏的躯体……
其实她很喜欢唐心，希望还能再看到她，希望成为她的朋友，可这样的话，她根本不敢说出口。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根本不配做姐姐的朋友。
欧阳玉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复和怀疑，是因为抑郁症发作，她只是觉得现在很难受，很痛苦，仿佛被无数双铁手禁锢，扼制，几乎喘不过气。
她默不作声回到房间，蜷缩在椅子里，眼神再次失去聚焦。
唐心和欧阳骞面面相觑。
两人小声交流了一会儿，觉得欧阳玉可能是提到画画，才会稍微将自己打开一点。
今天的她已经进步了很多，不能心急，要给她点时间。
“那个，唐心，你以后还能再来看小玉吗？”
欧阳骞压低的声音里有期盼，甚至还带着祈求。
“当然可以。”
唐心的人设是欧阳玉的朋友，看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而且最近唐心除了坐等上恋综，没什么事，要是能帮到欧阳玉哪怕一点点，也会让她有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满足。
欧阳骞喊了一声：“小玉，唐心姐姐走了，你要不要来送一送？”
欧阳玉好像没听到。
她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
见她这样，唐心没有觉得不高兴，只是心疼。
“妹妹，那我先走了哦，今天玩得很高兴，谢谢你。”
说完，唐心推门出去。
欧阳骞家的私密性同样很好，需要刷门禁才能进入指定楼层，狗仔根本上不来。
可让唐心来看欧阳玉，本是为了圆人设，当然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
这边是一梯两户的结构，隔壁邻居正好是一位主播，李菁英的助理联系他后，他便立刻答应回家时”偶遇“出门的唐心，又“正好”在直播，“不经意”就拍了下来。
虽然没有酬劳，还要花点时间蹲点，但他会收获大量热度，和随之而来的涨粉，也不用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
傻子才会不答应合作呢。
苏大吉也已经跟欧阳骞交代过这一点，于是他将唐心送出门时，假装未曾看到邻居已经出现在转角处，并且正举着手机拍摄。
“唐老师，谢谢你来看妹妹。”
他语气客气，含着感激，又不会过分熟稔。
唐心也按照剧本回道：“欧阳老师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邻居在这时走了上来：“不好意思，打扰了。”
“之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了你们的新闻，没想到今天能偶遇。因为我在做直播，刚才不小心拍到了你们的对话，很多粉丝都在留言询问，所以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唐心，这好像是欧阳骞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因为我和欧阳骞妹妹是朋友。
这是原定的标准答案。
加上刚才的对话，人设立住，这一事件便能彻底画上句号，欧阳骞和唐心也能各自心无旁骛去发展自己的事业。
唐心正要回答，就听身后的门打开，露出欧阳玉那苍白如纸片的脸，和薄如蝉翼的身形。
欧阳玉整个人还是觉得很难过，难过到莫名想哭，脑子也很乱，可她想起下午相处的时光，想起唐心的那些心声，想起能感受到的善意，突然就鼓起勇气，想要来问一句。
想问姐姐，愿不愿意有她这样一个朋友。
欧阳骞一见妹妹出现，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唐心的“朋友”身份，只是人设，并未得到欧阳玉的认可。
欧阳玉有抑郁症，当着她的面说谎，她要是直接否认该怎么办？
这可是直播啊。
欧阳骞更怕会刺激到她，他想挡住欧阳玉，不让她出现在镜头里，可欧阳玉却绕过他，靠近唐心。
近一点，再近一点。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也想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来她家，安慰她，鼓励她，给了她振作的勇气。
是因为，可怜她吗？
她在等唐心回答。
看着眼神黯然，近乎机械靠近她的欧阳玉，唐心不再犹豫，她伸出手，牵过欧阳玉。
欧阳玉还来不及惊讶，就发现唐心悄悄调整了一下角度，挡住她手腕上的伤痕。
“因为我们是朋友。”
唐心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相信这么说，不会冒犯到欧阳玉。
“我是来看我朋友的。”
唐心补充一句，其实她，是真心将欧阳玉视作朋友。
欧阳骞紧张得一颗心不住颤抖，却见欧阳玉侧头，迎上了唐心的目光。
那双如满地枯草般无光的眸子里，突然有了点点星芒。
原来，姐姐早就把她当做朋友了。
欧阳玉觉得自己很不幸，可她还有想做的事，有家人疼爱，有朋友陪伴。
她的不幸里，还有这么多的小幸运。
欧阳玉突然就很想笑，真心地想笑。
于是，回家这么久，她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绽开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