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是故人来
一双灵动漆黑的圆眼挂着泪滴从埋头的双臂中抬起,怯生生的看向沈木溪。
这样的眼神让沈木溪莫名想到了后宫越贵妃养的那条小狗,他在御花园中遇见过几次,眼睛也是如此黝黑滚圆,让人莫名怜爱,可惜这“人”的范围不包括沈木溪。
他猛拽一把,将人从衣柜中扯了出来,差点将人摔在地上。
一旁的冬晓看了,连忙上前搀扶,生怕沈木溪真把人摔出个好歹,那之后姬戎他们来了,就不好交代了。
沈木溪看着被冬晓搀扶着,站在一旁的少年,不禁皱眉。
这孩子也太瘦弱了些,身上的衣服单薄且灰扑扑的,已经被浆洗的褪色。
十二岁的少年,个子还不到他的肩膀,刚才拉扯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孩子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
“还记得我吗?”沈木溪问道。
少年看着眼前一身白衣赤足的人,上下打量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记不得也无妨,反正当年雪地里的一碗热汤今日我算是还了。”
沈木溪的话引起了少年的注意,他再次看向眼前人,在混乱遥远的记忆中似乎想起了这抹白色的倩影。
那时他还是受人宠爱的小皇子,他的母妃还是岑妃,虽然郁舜此人阴狠变态,且后宫众多,但因为岑家是氏族大家,岑妃在宫内仗着母家撑腰,也过得不错。
岑妃性子和婉温柔,也不参与后宫的纷争,就这么带着儿子安安静静的在这虎狼之地安于一隅。
岑妃喜欢梅花,五年前的某个下雪的日子,少年偷溜出寝宫,到梅园为母妃摘梅花,却在一片雪海中看到一个跪地的单薄身影,那人白衣轻纱,面无血色,显然是冻狠了。
起先他以为自己碰到了画本里说的那种雪妖,就悄悄躲在树后观察,可是看了半晌不见那人有任何动作,他就大着胆子靠了过去。
等走近才发现,这人身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积雪,显然已经跪了一会儿了,身体正在不住地发抖,双目紧闭,牙关死咬。
他吓坏了,急忙跑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脸,轻声唤他,片刻后,那人才有了一丝反应,睁开眼眸看向他。
他看这人可怜,急忙将嬷嬷给他的暖手炉塞到那人怀中,还让他等着。自己悄悄跑回宫,将嬷嬷炖给他补身的热汤、点心塞到食盒里,偷偷拿到了梅园中。
等一碗热汤下肚,那人脸上才看出了一丝丝血色,他张开皴裂的双唇,低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郁时桉。”
……
“郁时桉?”
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沈木溪显然已经不耐烦,眉头紧皱,看着眼前发呆的少年,“你在想什么?郁时桉。”
郁时桉回神,记忆中雪地里单薄的身影渐渐与眼前之人重合。原来是他!
面对沈木溪不耐烦的神情,再看他衣裳上大片的鲜红血迹,冷宫多年艰难求生的直觉告诉他他必须乖一点,不然这人可能真会将他连着这屋子一起烧了。
郁时桉换上一副懵懂的表情,歪头看着沈木溪。
“不会是个傻子吧?”沈木溪心中不由怀疑,“那年见到看着挺伶俐的,冷宫多年折磨傻了?”
沈木溪心中更加烦躁了,要是傻了该如何像姬戎他们交代,说未来新皇是个傻子?那谋反的人只怕更多,那场面……沈木溪突然觉得似乎还不错。
他不禁心中有些雀跃,脸上的表情也随即舒展。郁时桉看着眼前人神情不断变化,心中疑问更甚,脸上却还是一脸幼儿的无知样。
沈木溪收起胡思乱想,他的目的即将达到,不管这人是不是傻的,将他交给姬戎就可以解脱了。
“郁时桉,我不管你想什么,待会你随我去勤政殿,众将军都在等着你,从今日起,”沈木溪停顿须臾,目光熠熠地地盯着眼前瘦弱的少年,“从今日起,你就是北楚的新皇!”
直到郁时桉被沈木溪推着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上时,他整个人都还是一种恍惚的状态,在其他人看来,十分呆愣。
姬戎看着龙椅上表情傻气的“新皇”不由嫌弃,他转头对着沈木溪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
其余几位将领也是同样的疑问,他们都不自觉看向沈木溪。
一开始姬戎和他们说宫内接应之人是郁帝的男宠,众人都是不同意的,毕竟男宠在他们眼中是十分上不得台面的,更何论要与其合作,也不知此人能不能信。
可是姬戎却再三保证,并告诉他们郁帝其余皇子都已成年,且性子和郁舜无甚区别,以免将来被新皇算账,还是要找一个好拿捏且年纪小的皇子,刚好沈木溪说他有一个人选,所以几人才答应了合作。
他们只是受不了郁舜的专横残忍,但不代表想要那个皇位,再者,就算杀了郁舜,还有那么多朝臣,还有宗室的众人……总之,他们只是想为自己挣条出路,并不是真的谋反,所以必须有位皇家血脉的继承人。
只是这位继承人现在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慧。众人一时没了主意,都在等着沈木溪给大家一个解释。
沈木溪走到郁时桉身边,按住他想要起身的肩膀,浅笑道,“众位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要人里应外合,替你们打开宫门,我不是开了吗?你们要有人杀了郁舜,替你们背下弑君的罪名,我亲手替你们了解了他,你们说要一个心性不似郁舜的新皇,这不就是吗?我该做的都做完了,至于新皇该如何教导,这就不是我一个男宠该操心的了。”
沈木溪轻拍了两下郁时桉的肩膀,走下台阶,站在众人面前笑着说:“该做的我都做完了,若是你们不杀我灭口,那我可就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军伍出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早在之前就答应过沈木溪事成之后,会放他自由离开。习武之人,言而有信,所以即使感觉不妥,也没人阻止。
沈木溪伸展了一下身子,光脚踏着青砖缓缓消失在众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