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慈悲城（4）
听见这句话，桑洛不由得多看了这人几眼。
他明明应该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满身都是颓然的死气，好像对什么都不甚在意。
可若是真的不在意，又为何还这般祈愿？
这实在是一种十分矛盾的存在。
桑洛想，大抵这九州众生都各有各的执念。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一点点远去，心情也仿佛被笼上了一层阴云。
“眼睛若是不想要了，本尊便替你剜了，如何？”
身后，陡然传来森寒的声音，惊的桑洛立刻回神，转过头。
这才发现陆清珏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她赶紧解释道：“我没有，只是……他看起来有点可怜。”
陆清珏轻飘飘的睨了她一眼，沉声问道：“你见谁不可怜？”
“……”桑洛瞬间被噎住了。
陆清珏也没真和她动气的意思，问道：“怎么来这了？”
“他们说，对着姜宣花许愿，便会得到花神娘娘的赐福！”
男人接着道：“所以你就来许愿了？”
桑洛自然不可能承认，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好奇过来看花而已。”
陆清珏不置可否：“今日无事，本尊倒是可以陪你在看一会。”
“真的吗？”桑洛十分开心，挽着陆清珏的手便朝花海深处而去，边走边问道：“姜宣花神，你知道是谁吗？”
陆清珏唇角微勾，淡淡的挑了挑眉：“她可不是什么花神，不过是当年白玉京的一个小精灵而已。你求她还不如来求本尊有用。”
说罢，俯身低头看着小姑娘，问道：“想听故事吗？”
桑洛见到他唇角勾起的弧度，隐隐觉得这笑意有些不怀好意，本想说不听，但又觉得两人难得如此惬意的闲逛在如此美丽的花海，听一听也无妨。
便点头道：“好啊！”
闻言，某人的笑意更深了。
身后跟着的无极吃了一口姜宣花，觉得味道一般，撇着嘴有些嫌弃，听到前方面人的对话，眉眼中的嫌弃瞬间更深了几分：“逢灯，这桑洛这么不长记性啊，神尊都笑成那样了，这故事还敢听？”
“额……你不懂！”逢灯其实也不太理解，便胡乱搪塞着。
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听着前方娓娓道来的故事。
很多年前，在白玉京某处，盛开着一片洁白的优容花，那优容花在一个少年精心浇灌之下，四季不败。
天长日久，那优容竟修出了灵体，日日和少年在一起，后来日久生情。
可天规森严，仙族绝不能和一介花精恋爱，白玉京的东皇尊者为了斩断孽缘，便将那少年送至西方佛祖座下修行，由佛祖赐下名讳，空渡。
便是四大皆空之意！
那优容花精灵也被贬下凡尘，一年只能盛开一日。
许多年过后，那少年在佛祖座下，潜心修佛，将前尘忘的一干二净，他佛性渐成，后来更是成了古佛座下的弟子，人称空渡尊者。
多年前，为了宣传佛法，自请下凡历劫。
那优容精灵便日日盼望能再和那个少年重逢，于是每年都在和少年初遇的那一日，也就是今日，无怨无悔的盛开，希望少年能记起她。
可惜啊……
那少年不仅没记起来，还每一世都会认错人，将她害死。
陆清珏语带嘲讽：“人在对面不相识，即便放不下，也找不到，何苦执着！”
桑洛听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联想到刚才在禅房内的守一大师，脑袋像被浆糊糊住一般，看着盛开的花海：“那这姜宣花……”
神尊微微一笑：“啊……那优容花曾被赐名，叫姜宣。”
“守一大师是那位空渡尊者？”
“是啊！”陆清珏挑了挑眉，随意指着这片花海，补充道：“守一和姜宣便是当年白玉京的少年和花灵。”
“所以，守一大师要找的人，是姜宣花？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桑洛有些不理解。
闻言，神尊脸上恶劣的笑意更深了，他睨着桑洛，一字一字的道：“谁告诉你，守一找的是姜宣花了？”
“什么？”
“守一要找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优容花啊！”
桑洛被弄糊涂了：“可优容不就是姜宣吗？”
陆清珏摇了摇头，眸色浅淡：“姜宣的确是优容，但守一要找的优容，却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
见小妖女疑惑不解的模样，神尊心情甚好，抬手将一朵姜宣花插在她脑袋上。
看着她道：“整整三千年，每一世的相遇，都会错过，因为空渡自始至终都认错了人，而真正姜宣每一世都会死在空渡手里。”
“每一世姜宣死后，空渡才会知晓真相，但他为佛经所困，就是你刚才看到束缚在他身上的梵文，所以每一世都只能等寿元终结，才能转生。”
“可转生后，他会再次认错人，姜宣也会再次因他而死。而每一次的死亡，花灵的魂魄便会更弱一分。”
“下一世，便是他们的最后一世，姜宣花依旧会死在空渡手里，从此灰飞烟灭，永失所爱！这便是空渡妄动凡心的代价。”
桑洛心中瞬间咯噔一下：“所以守一大师求你，是希望你能帮助他认出真正的姜宣，这样，便能改变结局，对吗？”
“你太天真了洛洛……”神尊负手看着她：“他是佛，可以爱世人，却不能爱一人，若爱了……那个人，便一定会死！”
“不论他有没有认出来，结局都不会被改变！”
“这……就是天道！”
桑洛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哽在喉咙，吐不出来。
小妖女根本想不明白，为何爱世人就不能爱一人，为什么普度众生的佛祖，非要拆散有情人。
陆清珏知道她的性子，盼望着天下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可世事无常，得偿所愿才是众生最求不得之事。
“好了！别人的事情，与你我无关。”陆清珏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若是喜欢便多看一会，也许以后，这姜宣花便再也不会盛开了。”
“那……守一大师呢？”桑洛看着漫山遍野的花，心中五味杂陈。
“他啊，会历劫归位，成为真正的……”陆清珏漫不经心的回道：“空渡尊者！”
话音刚落，山顶上再次响起一声幽远绵长的钟鸣……
桑洛听见不远处，有人喊道：“不好了，守一住持……圆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