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点将
因为夜校名额的事，覃如之后的两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很明白，这将是工作和人生的巨大转折点，前所未有的莫大机遇。
只是，能把握住吗？
她有个硬伤，那就是仅仅高小毕业，基础太差。
高小，指的是四年级以上到小学毕业，也就比扫盲班强些。
以这样的文化水平去上大专大学水平的夜校，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勉强，极可能浪费一个名额。
她必须想办法证明名额给她，并不浪费。
每周例会上，工会主席张大姐提出议题，如何加强职工素质建设，提高工人技术水平，大干快上，提高产能，为国家建设做更大贡献。
公私合营完成后，厂里的管理人员以曾经的军代表军管干部为主导，只有采购、后勤这类涉及财、物的部门还有原来的旧式管理人员。
这类人员基本是娄董曾经的心腹，岗位也是斗争的焦点。
表面很配合，实际内心如何没人知道。
会干革命未必会搞管理，转业后的管理人员不是没被糊弄过。
被枪毙的贪污分子全国都不少，着实威慑了一批人。
也因此，这些部门极少发声。
张大姐也没指望这两个部门会发声，她看的是生产与技术部门。
“工程师和高工一直缺。”
技术部部长佟泽华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面带疲色的说，“新上的项目尤其缺人。”
一听这话，杨厂长有些急。
“首钢这两年进步飞快，还有隔壁新华厂听说上了新工艺，产能提高很大。”
他道，“再这么下去，别看红星资历老，早晚被甩下。”
“没有工程师，我们可以自己培养。”
张大姐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不能光靠大学分配，也不能光靠工业部领导，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张主任有什么提议？”
佟部长和杨厂长同时看过去。
“一，培养优秀工人，提高带徒师傅的待遇，适当给予精神与物质奖励。”
张大姐似不经意的瞟了眼后勤负责人。
“二，争取同红旗夜大密切合作，多送几个学生。”
杨厂长和佟部长有些失望，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人才还是要靠我们厂。”
张大姐一眼看出两人的想法，“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有个培养阶段吧。”
“还有，”
张大姐看向妇联负责人宋月桂，“咱们厂虽说以男工为主，妇女工作也要跟上。”
宋月桂有些慌，妇联有什么地方做的不让领导满意？连忙仔细回想。
愣是没想出来。
杨厂长也被搞晕了，疑惑的看向宋月桂。
“嗯，散会我召集部门人员开个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宋月桂也当了多年干部，尽管心里没底，嘴上坚强。
“张主任？”
杨厂长一看对方就不清楚，索性直接问张大姐。
“嗐，前段时间去部里开会，我就是听说新华轧钢厂有个带四个孩子的寡妇，通过了五级焊工考核，三八红旗手少不了她一个。”
“可惜，咱们红星连个三级女工都没有。”
她笑眯眯的说，“我最见不得自己人落后。”
宋月桂顿时急出一身大汗，这是说自己工作没做好，领导不满意。
别看张大姐是工会的，而工会与妇联是平级，宋月桂从来不敢当真，能力、关系、资历，她一个都不如。
“我回去开个会商量商量，看怎么抓紧时间赶上。”
她恨不能拍胸脯发誓。
张大姐笑眯眯的点头。
宋月桂暗骂：“笑面虎！”
杨厂长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移，忽然开口说：“我记得钳工车间有个叫秦淮茹的，也是寡妇，带三个孩子一个婆婆。”
宋月桂脑子“叮”的一声。
看看杨厂长，又看看张主任，瞬间开窍。
领导给指了路，如果还办不好，就太没用了。
“如果合适的话，我会安排。”
她松了口气。
很明显，领导想树典型，和新华打擂台。
“就不知道秦淮茹能不能立起来，最好别是烂泥扶不上墙。”
宋月桂暗想。
秦淮茹，她听说过，年轻漂亮，似乎作风一般，爱占小便宜，工作能力连一般都算不上。
优点嘛，有个八级工的师傅。
有成为典型的条件和基础，就不知道有没有成为典型的心性和能力。
她不太确定。
不过，能让杨厂长和张主任同时点将，这个秦淮茹还是有点东西的，兴许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宋月桂打算回去好好调查调查。
很快，会议继续讨论下去，似乎树典型只是随便一提，没人重视。
但宋月桂知道不是，这将是她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
会议中发生的事，覃如完全没途径了解，就是知道，估计也只有窃喜。
隔了一天，搓完零件，还没到吃饭时间，她就迫不及待的去了工会。
这会工会权利很大，各种福利大多是工会提请批复，是工人的亲娘家。
五几年公私合营那会，各地工会都有组织罢工，甚至激烈的认为将工人分成正式工、临时工、合同工是歧视工人阶级的表现，是没把工人阶级当成企业和国家主人翁的表现。
这一度闹得很大，中央多次召开会议讨论该问题。
可以说，五六十年代，是工人腰杆最硬最直的年代，主人翁意识也是最强的年代。
别忘了，我d可是靠工运起家。
所以，娄董之流注定泯然众人，估计还唯恐被记起。
工会同妇联在一起，都在行政区的2号楼二层，不同的是妇联只有一个小办公室，工会有两个大办公室，面积翻倍。
当然，窗明几净，办公条件也是杠杠滴，是车间没法比的。
咚咚咚。
按照门牌标识，覃如敲响工会张大姐的门。
“进来。”
张大姐作为工会负责人，有独立办公室。
覃如一走进去，就被暖气的热浪扑了一脸。
车间和办公室的条件真是没法比。
她飞快打量了一眼，宽大的办公桌上靠墙摆了盆郁郁葱葱的水仙，已经长出了白色花骨朵。
张大姐很有生活情趣啊。
别说，和覃如脑海里有关革命者的刻板形象迥异。
张大姐似乎正埋首处理文件，一直没抬头。
覃如静静等待。
这是领导的惯常做法，下属九成九要过这一关，考验脾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