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十九)
白菘蓝咂舌,半刻才反应过来,慎重的拍了拍他肩头,以“吾家有弟初长成”的目光自上下打量一番。
“怪了,今日当真是怪了。”
萧璟泫片刻才从满面思绪春风中,被大咧女子咋咋呼呼的疑惑声音,拉扯得回过神来。
他毕竟就十八九岁怀春的年纪,不知为何,一想到楚淮舟,心头便微微发起热来,自己都没发现,嘴角已然翘了上去。
待人态度也美好、温和了些许,“嗯?菘蓝师姐,是有何处不对?哪里怪了?”
“啧,你今日这口才……”白菘蓝放下果篮在茶桌上,单手摸着下颚,狐疑的绕他走了一圈。
萧璟泫心中惊咋:顷刻间大意了,他自长到十二岁,整日就是跟在山间农活莽夫身后求吃混日。
所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山间莽夫糙汉来回念叨的,也就那几句粗鄙之语,他年纪还小便跟着学了去,至此,难以再改。
上辈子活到十九岁这个年纪,这般文雅的句子何曾能从他这狗嘴里说出来过?
萧璟泫喉结上下滚了滚,幽绿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斜着眼睛睨了身旁转悠的女子一下。
如果菘蓝师姐怀疑了,那就只能让她永远……
“噢!我知道了!”白菘蓝恍然大语的拍掌,有揪他耳朵的冲动,又因为他实在太高,大抵是觉得有些不妥,便讪讪的收回了手。
“你是不是背着我独自学习了?”她环抱着双臂,“是不是得闲了,便就读圣贤书去了?”
萧璟泫微眯着眼乖巧的笑,掩住深处的寒冷的杀气,“……哈哈,近日抄了百遍门规,大抵是受了些文字熏陶。”
“嗯,小璟泫儿口才不错,长成个文化人了,能文能武的,想找你签道侣契约的小姑娘,估计得排到玄青宗去了。”
“菘蓝师姐就不要取笑我了。”萧璟泫憨笑着挠挠头,“哪儿有如此夸张。”
“你这长得风度翩翩,还仪表堂堂的,呃……”白菘蓝说着,上下打量着他,“最主要的,你是我白菘蓝的唯一弟弟不是?”
萧璟泫哭笑不得;“菘蓝师姐,你这是夸我,还是借着夸我的名义夸自己呢?
“这都被你发现了?”白菘蓝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管他呢,莽着头一顿乱夸就是了。”
萧璟泫的双眉不浓不淡,但其形攻击性极强,只是微微一皱,便有天下将大乱的冷戾。
白菘蓝明显还想说点什么,被他绅士的扶着肩膀,推出了半敞开的房门外,“菘蓝师姐,天快黑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不是,还没到亥时呢!”红衣女子不明所以,虽大力挣扎着,依旧逃不过被扫地出门的命运。
萧璟泫从门缝隙里探出头,顽皮的眨眨眼,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我今日困乏得厉害,想早些洗洗歇下了。”
这碧落云巅之上,最能明白他那些花花肠子、小坏心眼,非白菘蓝莫属。
“小璟泫儿,我还不知道你。”她弹了弹他脑门,“又憋一肚子坏水,准备趁夜黑风高,干坏事儿了吧?”
“真不是,师姐,这次你可真是冤枉我了。”萧璟泫嘻嘻哈哈的敷衍,缓缓的推上门,迅速上了门栓。
“菘蓝师姐,谢谢你的红莓,早点回去歇息哦,早点睡觉会变美的!”
萧璟泫小时候做过乞讨,夸人漂亮,哄人开心,那是一套一套的,三两句说得人嘴都合不拢。
“你是何等意思?!老娘还不够美哭你的?”白菘蓝愣怔的站在禁闭房门外,憋了一肚子火闹闹嚷嚷。
“好你个小璟泫儿!你收了红莓,便将送红莓之人,拒之门外!”
萧璟泫刻意对着门,打了一个超大声的哈欠,声音也装得懒懒散散,“菘蓝师姐,我是真的倦得歇下了,谢谢您的红莓。”
俩人拌嘴够了,白菘蓝觉着没意思,便自行离开了,她好歹是个姑娘女子,守在人房门外,未免太过不成体统。
萧璟泫耳朵都快贴上门面,确切听见远去的脚步声,才翻身而起,打开了能进屋内的所有入口,窗户等等。
不过片刻须臾,一有模有样的人偶便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去时,灰头无脸,蓬头垢面,再归来时,神气十足,春风得意。
在前面的竟是那眼熟的,身着天青月白的绣纹衣裳人偶,眼底的清冷寡淡,同主人如出一辙。
将跟在后面的那黑玄紫衣,虽是添了双冰绿眸子,却是双目无神的人偶,衬得顿时黯然失色。
“小师叔……”萧璟泫张张嘴,只发出声嗫嚅的呢喃,在窗边伸出双手,接住俩赶回来的人偶。
那天青小人偶,今日竟是将发冠换成了飘逸发带,有微小灵力波动,覆着深精的道法符文,各尾端吊了青玉作坠。
小并不精致的白靴,轻落于掌心之上时,那人偶似乎睥睨了他一眼,带着极羞怒,又不屑的眼神。
萧璟泫连忙将自己的人偶,随手搁放在茶桌上,双手捧着那人偶,“小师叔,是不是有话要传于师侄?”
他玻璃珠似的眼睛,睁得很圆,有点儿期待,又有点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不过只负责传话的木偶,可不领那情,不会轻易生出怜悯之心。
楚淮舟冷若九霄之上霜雪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可遏制的怒躁语调,“朗朗乾坤化日之下,萧璟泫,你竟如此不知廉辱羞耻!”
莫名其妙挨了顿骂的萧璟泫:“啊?”有点二丈摸不着头脑,“师侄怎的不知廉辱羞耻了?”
俩只人偶自然没有一个能回应他,一只双目无神,一只满眸清冷。
萧璟泫这才打量起自己花费三日时间与精力,才勉强刻出有了雏形的木头人偶,嘴、眼睛、鼻子等五官都是个细致活儿,他尝试多次也未曾成功,索性就放弃了。
而此刻回来的这人偶,不仅让人给雕出了五官,出奇的像他,还穿了身与他衣袍风格相似的衣裳。
萧璟泫放它去时,还只能算是个无脸人形木头,还浑身光溜溜的。
“小师叔,这都是你做的吗?”他转向一旁青色小人,似笑非笑的问道。
萧璟泫的脑子里仿佛能想出,小师叔即便恼羞极致,也硬是替他人偶缝制了身合适的小衣。
说不定会骂他无耻下流,最后又只能生闷气,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又悄悄的红烫着耳朵,久久无法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