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木头
“噗……”
少女笑得前躬后仰，但是很快便收起了笑容，脸上恢复一如既往地清冷，道：“你是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吗？”
“生肉的味道很好，也只有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却偏偏喜欢学那些冷面侠客的毛头小子才会想出这种借口！”
千古并未说话，眼前的少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十分缜密。若是继续跟她交流下去，他多半藏不住秘密了，于是用出最无声，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进行一次回击……咽下嘴里的生肉，又咬上一口，而且还是一大块。
少女看的是目瞪口呆，愣了许久，她手指着那块已经快要被吃完的肉饼，结巴地说道：“你……不会真的吃生肉吧？”
千古还是没有说话，三口两口就将剩余的肉饼全部吃到了肚子当中。虽然没有去看少女此刻的表情，但是从少女的话中，他完全能够想象的出来。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似乎……是得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出这种感觉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像是沉寂了多年的一潭死水，某日忽然迎来了一颗石子。当这颗石子掉入潭中的时候，水面泛起了波澜，一层一层地向四周荡去，有点痒，又有点舒服。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少女这时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吃生肉真的很不卫生！”
“算了，反正你都已经吃下去了，我也没心思去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是，既然你是打算跟着我们，那么至少要说清你的来历，我们可不希望在关键的时候被某人使坏，所以……说说你的来历！”
终于来了吗？
千古暗自冷哼了声，他就知道这少女肯定是来打探他底细的。果不其然，之前的那些冷嘲热讽不管用了，她只能开门见山了。这人长的虽然像是大家闺秀，而且年岁不大，但心里装着无数的算计。
好个小丫头！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故意在套你的底细？”少女似是看穿了千古心里的想法，见千古不说话，她冷声说道：“别用你那龌龊的心思去想象别人，要不是看你年纪小，你以为本小姐愿意跟你在这废话吗？”
千古没有答话，却是觉得面前的少女真的太可恶了。明明就是来套他的底细，结果话锋一转，变成是他的不对，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缜密甚至凌厉的心计，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孩能有的！
更可恶的是，她一口一个“你年纪小”，实则她也不大，顶多十六岁。既然大不了几岁，她又凭什么说别人年纪小，是在故作老成吗？
真的很可笑！
他随后拿起树枝拨弄了两下炭火，一双眼睛只是盯着炭火，似是眼前的炭火要比那站在一旁的少女还要美。
这让少女气的直跺小脚，她气恼道：“你这人怎么跟块木头一样，说了那么多的话，你连半句话都没说！”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少女蹙起秀眉，回想着刚才的对话，一个词语豁然冒了出来，她有些不信地说道：“你叫木头？”
这话刚刚出口，她迅速将其否定，显然，面前的小子十有八九是在糊弄她，于是冷声说道：“这个名字确实跟你很配，但你不要真的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刚才你说话时有些犹豫，你肯定在说假话！”
少女气的牙根痒痒，眼前的小子年纪不大，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上一两岁，但是接二连三地糊弄她。看他人长的有点老实，但是心眼不少，就连她父亲都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这小子太可恨了！
“哼，你骗得了别人，但是休想骗过本小姐，我一定要揭穿你的本面目！”
她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如是说道：“不管你是叫木头，还是石头，本小姐都没心思去管。只是这点信息，还不能够让我们相信你……”
“古千流！”
听到这话，少女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三字多半就是这小子的名字，心想这个毛头小子还是嫩了点，她只是稍微用出点手段，就让他主动交代了姓名。于是轻哼了一声，她接着问道：“多大了？”
“十六！”
“十六？”
少女紧紧地皱起柳眉，紧接，脸上像是落了一层寒霜似的，就连周边的温度也仿佛随之降了下来。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早就跟随父亲一起出来闯荡，还是有点眼力劲的，眼前的小子绝对没有十六岁！
“如果你继续这样胡说假话，本小姐没空跟你在这儿胡扯！”
“既然不信，又何必再问？”千古第一次说了这么完整的话。
他有些怒了，眼前的少女如此咄咄逼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虽然感激她父亲的搭救之恩，但是也不会任人宰割，别人说什么他就要做什么。而且，他并未有求于人，所以更不需要低三下四。
“你……”少女颤抖地指着千古，双眼渐渐湿润了起来。
她其实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多多了解一下千古而已。行走在外，人与人之间讲究扶持，但也有算计，所以互相了解是必不可少的事情，这并没有错。没有错，却被人这么说，她感觉有些委屈。
千古很快意识到言语上的过失，于是施了一礼，道：“抱歉！”
少女听到此话，秀眉终于舒展开来，神情也不似之前的那般清冷。只是，她眉宇之间仍旧能看出几分哀怨，并不是因刚才的事情心里感到委屈，而是本来就带着哀怨，应该是很早以前就有的。
而经此一事，她也意识到失礼之处了。对方跟她无亲无故，又不是什么犯人，她又凭什么像对待犯人一样的审问人家？
“你……你是怎么来到荒原的？难道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
“不知道。”
“不知道？”
少女十分诧异，但是很快，精致的面庞再次布了一层寒霜。她忽然觉得刚才不该就那么轻易原谅他，这小子简直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谁晓得他刚才的道歉到底有没有诚意啊？
“确实不知！”
千古也在思考此事，心里有些纳闷。只是被刘成当成丹药炼了一回，结果逃生出来之后，竟然来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就好似睡了一觉，可是醒来之后不知身在何方，这是来到了传说中的梦境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少女解释，因为即便解释了，对方反而会更加不信任他，用人家的口气来说，“你是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吗？”
也许，只能说这件事情真的就像是梦幻小说中的故事一样！
然而，少女并不这么想，倒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相反，她相信，而且十分相信，因为这个解释才是最有可能的，最合理的。
世间没有所谓的冷面侠客，那些都是小说之中杜撰出来的，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来到这片茫茫荒原，也肯定不是学那些冷面侠客，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她再次审视眼前的少年，忽然对他心生同情，这道身影是如此的孤单，甚至与她有着相同的气息，那是对某件事情的怨恨！
恍然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一天，那一刻，那一事，她的整片天空都崩塌了，她就像是一个躲在世界角落中的幼兽，无依无靠，无衣无食，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以及不停来袭的破灭罡风……
她躲在角落中，随着天地的动荡不停地飘落，她饿，她冷，她饱受着无尽的折磨。而就在她将要放弃的时候，忽然落在了一个地方，这里的天地与她所在的天地相同。更加幸运的是，她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夜色变的更深了，茫茫荒原之中，唯有一堆炭火在燃烧着，很快又多了一堆炭火。在不知多远的地方，还有着一堆炭火；依然不知何处，这里灯火通明；而在更远的地方，已经升起了第一缕光明……
“记住，我叫张雨，但是你不能叫我‘小雨’！”
少女走了，千古却是迷茫了。虽然他从未转头，但是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看到她沉默，他看到她眼中绽放出亮光，他看到她脸上流着泪水。他不知道她为何流泪，但他知道这似乎跟他有关。
而在不远处的燃起的另一堆炭火处，火焰烧的很旺，将围坐在炭火旁的三道人影照映的清清楚楚。也许是夜色太深，人更容易隐藏一些，但是火光太亮，那些白天看不出的秘密却在晚上暴露的十分清楚。
中年男子脸色平静，但是隐藏在眉宇之间的那道细小的褶子明显与脸上的其他部位不同，它是那般的黑。这般黑是经过多年沉寂下来的，而在今夜，它忽然不再那般黑了，开始变成红色，像是一团太阳。
黑暗褪去，天终究还是要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