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疼
空气沉默得仿佛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
乔瑾手肘撑着膝盖，紧握的双手擎着下巴，眼睛空洞的看向地面。
顾玲雪站在他的身边，想要上前安慰。在心里组织语言该如何开导他，却推导出她自己竟然是这场争吵的罪魁祸首，心酸顿时涌上眼眶。
顾玲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双手绞着自己衣襟，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上。她怯生生地开口道：“对不起，都怪我……要是我没有乱吃东西就不会有这么大一圈子的事儿发生。真的很对不起。”
顾玲雪没开口时，乔瑾只顾着自己发呆，并没有留意到她已经自责地开始哭泣。直到顾玲雪开始说话，乔瑾才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哭声。
乔瑾仰头看向顾玲雪，这才发现此时的她站在阳光里，替自己挡住了直射的阳光。小姑娘委屈巴巴地抽泣着，嘴里一直在埋怨着自己，越说越委屈，越说哭声越大，最后竟然从啜泣变成了哀嚎……
“都怪我，要不是我乱吃东西就不会添乱了，要不是我稀里糊涂上这儿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呜呜呜，都怪我，我就不应该来这里，我就不该来啊！要不是我……”
刚开始乔瑾还能听清楚顾玲雪说的是什么，但随着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嘴里的话就开始越说越含糊，乔瑾顾不得继续沉浸在刚刚和沈迁遥争吵的气愤情绪中，赶忙站起身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哄她。
“你别哭啊，我们总吵架，小时候还动手呢。”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来啊！”
“别啊，你别哭了，没事儿的，过两天自然而然就好了。”
“那他走之前还说不管你的店了，那你可怎么办啊？！都是我不好……”
顾玲雪越哭越大声，乔瑾手忙脚乱地在旁边——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手足无措了。
“不能，他也就嘴上说说。他要是不管他爸也不能同意。”
“真的？”顾玲雪委屈地撅着小嘴。
“真的。明天天黑之前准能接到他电话。”
顾玲雪接着问到，“那你呢，你还生气么？”
“不生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是气他嘴贱，成天胡说八道，早晚给自己惹麻烦。”
听到这里，顾玲雪立刻收起了哭声，抬起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语气中充满了雀跃说到：“总算不生气了，我都快要演不下去了。”
“……演的？”
顾玲雪睁大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乔瑾说到：“自责是真的……”
乔瑾无奈地推了推眼镜，继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没让沈老三气死，也得被你吓死。”
顾玲雪怕乔瑾继续自己生闷气，就逗他说道：“嗯？吓人么？我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吓人。”
“好看怎么就不能吓人？”
“那你是承认我好看了？”
“……”
听他这么一问，乔瑾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回答。顾玲雪看他僵在那里，不准备再继续打趣他，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好了，我逗你呢。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些？你别自己待着生闷气了，外面这么热，楼顶太晒了。我们去客厅好不好，麻烦乔叔帮我泡一杯昨晚喝过的茶，我陪你聊聊天什么的。”
顾玲雪想到沈迁遥离开时对乔瑾说的话，知道他总是将心事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憋着，便想着趁自己离开前好好的开导开导乔瑾。
乔瑾的心情，她有一部分是感同身受的。况且自从她知道了双胞胎的身世，她对乔瑾的感情，除了感激之外，又多了一些同情。
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他接受父亲带回来的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还是在刚刚丧母之后。又能体面地和这两个孩子朝夕相处，甚至抚养他们长大，培养他们成才。他究竟有多少委屈自己一个人别憋在心里……
乔瑾其实更想一个人呆着，他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自己一个人消化，咀嚼，最后和情绪共存。但是当他看到顾玲雪望向他时的清澈眼神，有一瞬间想着，若是有个人能陪他一起，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去换身衣服吧，一身的灰，过半小时后过来。”
见他答应，顾玲雪脸上漾起了心满意足地微笑，甜甜地说道：“诶！”
等到顾玲雪出现在客厅的时候，乔瑾刚好把茶水分倒在茶杯里。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聊过去，聊愿望，聊天南海北，聊宇宙洪荒。
乔瑾惊讶的发现，顾玲雪其实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不学无术，无论两人开启什么话题，他们或多或少地总能聊上几句。即便是聊到了顾玲雪不懂的领域，她也虚心地请教，不会不懂装懂。
乔瑾不解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学习不好。”
“不好，文凭都是混的。”
“那你最喜欢什么，最擅长什么？”
顾玲雪略一思索，“我吧，最喜欢唱歌，最擅长的……应该是照顾自己吧。”
“怎么擅长？”
“我觉得我就像一棵压不死的小草一样。小时候没人管，邻居有时候看我可怜照顾我，我是有饭就吃，有活就干，这样总不至于讨人嫌。”
“而且啊，我还挺擅长照顾自己的情绪。我不会把心事憋在心里，不高兴了发脾气，难过了我就哭，高兴了我就大声的笑。我觉得，会照顾自己情绪，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顾玲雪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乔瑾的表情。她企图向这个方面引导他，教他学会释放自己。
乔瑾也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解释道，“你不用再开导我，真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你看小晨小曦，他们都没当回事儿。迁遥他是在故意激我。”
“他为什么激你？”
“像你一样呗，想让我学会，照顾情绪。”
顾玲雪不好意思地说到：“我就是，听他说你憋屈……”
“我没有憋屈。”
“怎么能不憋屈……！”顾玲雪接下来的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乔瑾仿佛知道她要往下聊什么，继续说到：
“当年，我恨过他。”
顾玲雪耐心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也逃避过，我从家里搬来了这里，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姓乔的人。”
“爷爷也来找过我，谁都来劝过我，可是我就是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理。”
“我开始不睡觉，甚至开始轻生。医者不自医，我救不了我妈，也救不了我自己。无论我给自己扎多少针开多少药，我就是睡不着。甚至到了后来，需要迁遥寸步不离地看着我，怕我想不开。”
“没过两年，爷爷去世了，葬礼上，我看着他们一家四口，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要不是小晨还小没法料理一些事情，那个女人甚至都不想让我出现在爷爷的葬礼上。”
“也许是报应吧，没过多久，我父亲和那个女人就被一个疲劳驾驶的大货车给撞了，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走廊里，只能听见那两个小的在那哭。医生等着我签字，我一页又一页地签着各种单据。”
“插了几天管子之后，两个人都没了。我给他们两个葬在了一起，埋得离我妈远远的。我妈，她大概不会想再见到他吧。”
“我因为要忙医院，忙后事，也没去管那两个小的。再次看见他俩的时候，小曦抱着她的小兔子，紧紧地拉着小晨的手。两个人躲在角落里，房间里到处都是零食的包装纸，身上跟泥猴子似的，两个人瘦了一大圈。”
“小雪，换了是你，你怎么做？”
顾玲雪专心听着乔瑾平静地讲述他的过去，突然听到他叫自己，顾玲雪除了眼里不断溢出的心疼，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我就不恨了。人都死了，我的恨一下子没有了依托，我认了这就是我的命，是我命里要渡的劫。”
“这一晃，也十多年了。”
这一刻，顾玲雪终于明白了沈迁遥说的，乔瑾早晚把自己憋死。明明是在回忆如此难过的往事，可是他却平静的仿佛在复述别人的故事。想到他这十几年来的忍耐，想到他那么多个夜不能寐的难熬夜晚，顾玲雪再也忍不住了。
她起身扑向乔瑾，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