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论势

叔侄俩点了几个明月楼的招牌菜，要了一壶陈年佳酿，一边欣赏煊城的夜景一边对着菜肴品头论足。

这师徒俩一个秉性，有得选的时候可劲儿挑剔，没得选的时候野菜也美味。

余小哥吃得正欢快，闻言筷子一滞，想了想才道：“山中不知年，日子过得是挺快的。”

当初白青蓝当年出来学武的时候借了别的名号，并与家中约定每三年回去探一次亲。今年刚好是又一个第三年。

而且，今年她要及笄了。

“是该回去了。”余小哥夹了一块炖得绵软的猪脚筋吃了，才不慌不忙地说，“这次回去恐怕有得忙。”

那猪脚筋里面加了陈年老橘皮和煊城独有的一种糯米酒，炖得色泽黄亮，入口软糯爽滑，清香不腻，很合余小哥的口味。

至于回去之后忙什么，除了那些家长里短，嘘寒问暖之外，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白青蓝曾经订过一门亲，原本及笄之后就该嫁了。

余小哥的眯着眼睛展望了一下他的本尊幽居高门大院、洗手作羹汤、身后跟着一长串丫头婆子缓步缓行的样子，就觉得像极了南闽国的特色小食烤蚂蚱串，登时禁不住浑身恶寒。

老天爷，饶了她吧，这种日子她真的过不来呀！

要说白青蓝那门婚事，知道的都表示眼红，但白青蓝本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来，当初定下婚约的时候她还是个奶娃娃，对这事根本就不知情。二来，这些年来她在家的时日不多，她根本就不知道她那位未婚夫长得是高是矮是圆是扁，两人是一星半点感情基础都没有。

比起掀盖头带来的“惊喜”，白青蓝更喜欢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次回去之后就不要再回山了，自己在外头历练吧。”余三叔的本尊虽然是个江湖人，却是个儒雅的江湖人，夸起人来春风化雨，训起人来和风细雨，说起分别来也淡如烟雨。

余小哥夹菜的动作再次一滞。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三叔，你不要我了吗？”

披什么皮，叫什么人，称呼不乱，这是方九天的教诲，不因周围人多人少而异。这样的话，即使偶尔被别人听到一两嘴谈话，也是驴头不对马嘴，碍不了大事。

所以，白青蓝心里就算再怎么震惊，也没有喊出“师父”两个字来。

余三叔慈祥地一笑，把放在他面前的桂花藕推到对面，眼神里充满了爱怜：“哪里是不要你，只是当初我与你爹娘有言在先，无论武功学得怎么样，十五岁时都要放你还家。”

余小哥嘴上没应，心里却想：往常回去探亲也就在家里住个把月而已，既然这次多了个及笄礼，那就再多住几日好了。反正腿长在她身上，谁还能关着她不成？

一瞧对面这态度，余三叔就晓得他这个“侄子”没上心，又耐心地道：“这些年来，我们几次下山游历，每次都停留数月，以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天下形势如何？”

其实，当初下山的时候方九天就问过白青蓝想去哪儿，并引着她把七国都想了个遍。但当时她只图好玩，并没有往深处想。

如今，余小哥见他三叔一脸严肃，便放下筷子认真思考起来。

先说大金。

此国近十年来崛起得飞快，国力肉眼可见地强盛，几欲吞噬位于其西南边境的苍梧，却又隐而不发，暗地里唆使苍梧挑起大梁边境上的混乱，并趁机在跟大梁的边境线上囤积大量兵力，摆明了想扩张。

再说东燕。

东燕临海，陆地多平原，海路陆路四通八达，商品经各国商人流转遍布天下，财力无以匹敌。此外，东燕世代帝王均有帝师辅佐，底蕴极其深厚。只是近代君王把精力放在海上，并无染指内陆之心，算是七国里最热爱和平的国家。

但这话并不是说东燕软弱好欺负，而是说东燕依托于各国商人，将影响注入他国之中，谁打东燕的主意都得准备承受断手断脚之痛。

而且，东燕还盛产美男，各国远近都有公主嫁入东燕，而东燕跟各国的关系都很错综复杂。

简而言之，东燕就是一只披着凤凰毛的老鹰，不是什么好鸟。

接着说南闽。

南闽的北面与大梁接壤，东面与东燕接壤，南面靠海，百姓以渔业、纺织为主，海路不如东燕，但染色术则在几国之中最为出色。尤其是南闽御贡的烟霞锦，其色泽当真如烟霞一样，美轮美奂。

南闽的气候跟其他几国差异甚大，举国上下只有冬夏两季，且冬冷不超过三个月，常年雨水丰润，湿热异常。因此，南闽还有一种特产，那就是巫蛊。

总的来说，南闽除了民风奇葩不怎么好客之外，整体上不是个特别富有攻击性的国家，这么多年也没跟大梁闹出什么兵戎相见的事儿。

然后说西元。

西元这个国家，地貌多崇山峻岭，道路曲折蜿蜒，隔着这山望那山，易守不易攻。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青山绿水出美人，西元向来是刁民与美人并存，因此西元陆骑彪悍，甲兵骁勇，大金曾经几次挑事，都被西元击退了。而美人们酿的酒也如这里的人一样，一口下去能将人肺腑烧穿。

至于苍梧和乌孙，这两国本来是一国，后来分裂成南北两个，北边的称苍梧，南边的称乌孙。都是游牧习性，也有城邦。由于这两国存在一些特殊的风俗习惯，譬如父死子可娶母、兄死弟可及嫂之类的，因此被其他几国视为蛮夷。

最后说大梁。

从地利上看，大梁占据了一块极好的位置，境内有高山也有平原，横竖都有江河，水土宜人四季分明。而且，大梁的开国皇帝勇猛非凡，在大梁的前一百年，君臣一心，举国上进，开辟了其他几国都为之眼红的盛世。

不过，大梁如今的皇帝却沉迷于美色，荒淫无度，朝纲全凭几位忠肝义胆的老臣竭心尽力。但老臣们也害怕皇帝发昏，折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基业，连带着自己都成为千古罪人。

毕竟，不是谁都有东燕太上皇那份气魄，说禅让就禅让，且一拍屁股走得远远的，连看都不带再看一眼的。

又因大梁四面皆与他国接壤，真是头上有恶龙，脚下有蛇虫，左边有猛虎，右边有鹰隼，胳肢窝那里还有跳蚤。所谓远有外患内有近忧，说的就是大梁了。

而白青蓝就是大梁人，且还不是一般的大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