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孟爷子（1）

孟爷子最不喜欢喝酒散步的时候有人打扰他，闻声两条灰眉一竖，眼睛一瞪，却发现对方藏头藏脚，只有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小姑娘。

对了，那张脸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瞎，那根本不是脸，那是张面具！

几年不见，差点都认不出来了。你家老狐狸呢，没跟来？”

“我师父不要我了，所以我来找您了！”白青蓝嘻嘻一笑，从手上解下拎着的猪耳朵纸包，打开一角，用手扇扇，一股鲜明的辣子蒜香顺风钻进孟爷子的鼻子。

“哈秋！”孟爷子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哼”了一声道，“雕虫小技！”

他老人家嘴上说不在意，身子却诚实地朝白青蓝走过去，路过那包油香四冒的猪耳朵时又抽了抽鼻子，然后目不斜视绕过白青蓝走到假山的另一面，朝着一块大石头踢了一脚。

“咯咯”，这块山石移动开来，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洞口，孟爷子弯腰钻进去，头也不回地交代道：“把门关上！”

白青蓝嘻嘻一笑，跟着闪进山洞，抬手在洞口的石壁上一拍，假山又自己合拢了。

假山里面是一间石室，白青蓝第一次和师父来大金皇宫时就藏在这里。也不知道当年是什么人修建了这处绝妙的假山，石室顶部有个脸盆大的洞，洞里镶着一块通透的圆石，散发出莹润的微光，仿佛总挂着一轮温润的月亮似的。

石室分为两进，外间有石桌石椅和石塌，一角甚至还有一个不大的水池，里间还有石床和石凳。真可谓麻雀虽小，亦五脏俱全。

“孟爷子，您请！”白青蓝先将猪耳朵献上，接着将牛肉摊开，拿过孟爷子的酒壶，泼洒了些酒在牛肉上，然后又将牛肉包起来，托在手心用内力将牛肉闷熟。

孟爷子拐的这壶宫酿是个好东西，不多一会儿，酱香四溢。再打开一看，酒汁已经浸入牛肉，真叫人垂涎三尺。孟爷子这回不抽鼻子了，也不说话，兀自从怀里摸出一个细长的布包，打开，露出一对细长的银筷。

大口大口喝酒，大块大块吃肉，人生之乐也。

“孟爷子，味道怎么样？”白青蓝讨好地问。

“跟你师父的手法相比，也差不多了。看样子，你的功力又长进了。”孟爷子吃得舒服，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起来，“这回你不骗吃了还倒给我老人家送吃的，打的什么主意，老实交代。”

白青蓝两眼弯弯，晃着孟爷子的胳膊撒娇：“孟爷子，我可想您了！”

孟爷子又吃了两筷子辣乎乎的猪耳朵，瞅了瞅已经揭下面具的白青蓝，道：“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什么事，直说吧。”

“我来请孟爷子换个地儿！”白青蓝道。

“好处呢？”孟爷子板着脸问。

“这两样东西每天伺候！”白青蓝指着石桌上的猪耳朵和牛肉道。

孟爷子摇摇头，表示不够。

白青蓝加码：“还送个徒弟给您使唤！”

孟爷子低头继续吃猪耳朵。

白青蓝继续加码：“要是您愿意，还能收个干女儿！”

“你上哪儿拐了人，拐了谁，要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姜果然是老的辣，孟爷子一眼就看出了白青蓝的算盘。

白青蓝就简单讲了她捡到元柏兄妹俩的事，而后又望着孟爷子，一脸真诚地道：“人我已经考察过了，品行端正，功夫也还不错。当然了，比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孟爷子抬手作势要敲白青蓝，白青蓝不要脸地把脑袋送过去，脸上更是灿烂一笑，孟爷子反倒下不去手了。

要说孟爷子，当年也是跟方九天齐名的人物，之所以隐姓埋名在这大金国皇宫里当个庖厨，曾经执扇的手改拿锅铲，也有他的伤心过往。

这事还要从孟爷子的夫人说起。

据说，孟夫人厨艺精绝，孟爷子这几下把式还是跟夫人学的。几年前，孟夫人提了个赌约，看两人谁能做出令天下人都能称赞的菜，输了的就去御膳房做三年苦工。

孟爷子有多爱夫人全江湖都知道，结果当然是孟爷子输了。然后，孟爷子就卷起铺盖来了皇宫，御膳房里毛遂自荐，一碗海上生明月获武英帝青眼有加。武英帝问孟爷子有何所求，孟爷子说无他，但望三年后去留随意。

孰知，才过了一年，噩耗传来，孟夫人竟然因病过世了。原来，孟夫人年轻时上山采芝，不慎跌下山崖，摔坏盆骨，终身不能生育，并因此留下隐疾。

孟夫人这是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命不长久，才与孟爷子订下赌约，好借时间来冲淡生离死别的感伤。而没能陪在妻子身边，陪妻子走完最后的路，也成了孟爷子有生之年最后悔的事。

每到夜半，孟爷子思及往事难以入眠，便拎着酒壶在御膳房后面的花园里游荡。武英帝对此也有所耳闻，但只要孟爷子不犯什么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道花果条子，也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做的。

花果条子其实是孟夫人所创。

有一年正值芍药开放，孟夫人心血来潮，采了许多花瓣制成蜜饯。因为爱极了芍药的颜色，孟夫人又将秘制而成的芍药花瓣结合其他材料做成一种点心，吃的时候切成长条，故称“条子”。

随着春夏秋冬的变换，孟夫人每季都会采一种应景的花儿和应季的果子来做这道点心，经过多次尝试与改良，最终成了花果条子。花果条子是孟夫人的得意之作，也是孟夫人最爱的一道点心。

其实，给这道点心起个好听的名字并不难，但孟夫人说食物不离其本味本源才是正道，所以名字也应该回归本源。于是，最后就起了“花果条子”这个朴实的名字。

所谓睹物思人，孟爷子把对夫人的思念都寄托在这道点心里，时不时就做上一道，并引来了白青蓝师徒俩。

孟爷子半生下来，无儿无女，而孟夫人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孟爷子生个女儿。偏偏白青蓝长得乖巧，行事精灵古怪，于武学一路颇具天分，又能吃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苦。

因此，孟爷子与白青蓝一见投缘，常常拿各种好吃的诱骗白青蓝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