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蝴蝶

后方隐患清除，待我到达皇城的时候，恰逢攻城之日，我因为每天都在为以后去西部的日子担惊受怕着，整个人形容枯槁，没什么生气，公主责令我在帐中修养，不必费心其他事，我乐得自在。

可城破时，我还是收到了主将急召，不知道周如曜是看我更得公主宠爱心里不平衡还是怎么地，非得叫我去城门，说有大事等我定夺。

我骑着骏马火急火燎赶到城门时，他们一行人已经等待多时了，周如曜的亲兵一个个都手握长刀齐齐向我看来，正中间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赫然是个十分熟悉的面孔——苏裘。

他早已没了往日风采，破碎的战甲上满是血污，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他的下巴长出了黑青色的胡茬，原本顺滑的秀发如今也变得如枯草一般。

“周将军统领万军这点小事还需下官定夺？”我下马没好气道，他为了他哥着想也得赶紧把苏裘悄悄做掉啊，“不降便杀，自古如此。”

话毕，苏裘依旧一言不发的低沉着头，我叹了一口气，他是陛下一手养大的种，留下可不就是养虎为患么。

前方硝烟阵阵，我心想既然来都来了，那不如进宫去看看长孙姐姐现下如何，乱军无眼，别不小心伤了她。

周如曜像是早就知道我会这般冷情似的，抽出佩剑，对着苏裘抱歉到：“苏统领，对不住了，要做鬼就去找薛大人吧。”

我顿时无语凝噎的白了周如曜一眼，没有多做停留赶紧上马向城中奔去，不知是不忍心看着熟人被杀，还是担心长孙姐姐的处境，亦或是急着看公主手刃皇帝的场景。一路上不乏冷箭向我袭来，但都被我身边的侍卫们一一抵挡，官大了就是好，再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皇宫大得离谱，进了宫门就见了不少被砍杀在地的宫女太监，想来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能在皇宫纵马，我也并未多做停留，在前来接应的副官的引路下，奔去了皇帝寝殿。

我到时，周家的士兵们已经将寝宫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他们给我让出一条细小的道路，我只得下马步行进殿。

走到门口时，就看见了阔别已久的周冠玉。

他身穿盔甲高大挺拔，手中的佩剑上滴着鲜血，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

他听见响动，转头向我这边看来，看见来者是我，面上浮现笑意，而我望着他却笑不出来，一想到以后要阔别身边所有人,只身去与谢亦安一起跳进龙潭虎穴，我就想哭。

“荒谬！”殿内传来摔东西的响动，我吓得赶忙奔上前去查看。

“小心。”周冠玉将我拦下，他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里面在摔东西，别伤到你。”

“长孙贵妃在哪？”我悄声问道。

“你放心吧，早就已经出宫了。”他悄声回复道，语气宠溺。

屋内又传来了刀剑划过地面的声音，我越过他，推开了一条门缝，一只眼睛向内张望着，只见皇袍松散，身形摇摇欲坠的陛下与瑟缩在一旁的美人，地上满是碎裂的瓷器，我着急探进头去，才看见公主在一旁正提着剑向陛下一步一步靠近。

“为了自己的私仇，卷起战火，坑害那么多无辜百姓！”陛下厉声斥责道，他早没有了往日风光，才当了两年皇帝就垂垂老矣了，“你枉为人！”

“大言不惭！”公主反驳道，吓了皇帝一个机灵，“本宫母妃被你亲手送给秦王时，你怎么不想想日后会有多少百姓因为你的决定丧命！”

“朕那是为了天下！”皇帝高呼道，“以一后宫弃妃换一座城，是个人都知如何抉择！”

“但那是本宫唯一所求！”公主高声道，声音略带哭腔，“是你承诺的，只要本宫协助你夺得天下，你就救我母妃出宫！本宫做了！三城二十六县还不够换一弃妃吗？！”

公主急冲上前，一把拽住皇帝的衣领，皇帝吓得连连后退，满口求饶，我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想起父亲为这个面容苍老的男人殚精竭虑半生，到头来全家被他视为权衡利弊的棋子，污蔑、下狱毫不留情。母亲好不容易从他散布的谣言之中走出，他却推波助澜，害的清清白白之人走投无路悬梁自尽，不过就是为了将父亲的势力踢出内阁。

我脑中不断闪现着母亲绝望的面庞，耳边回想起她的哭嚎：“思婵，娘亲没有，娘亲没有啊！”

不分好坏之人，利用真心之人，又何尝不是昏君呢？

“你敢弑...君...”不等他再说话，公主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来回转动着，他双眼瞪大，口中涌出鲜血，身体不停地抖动着仿佛一条脱水的鱼。

我一把夺过周冠玉手中的长剑，踢开殿门就冲了进去，公主看着我来，面上惊愕一瞬，随即笑意更甚了。

我双手举起长剑，瞬间劈下，这真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他的颈部鲜血喷涌而出，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在了一旁。

视线定格在那与我所做蜡像有八分相像的头颅，看来这么多年，我的手艺并没有退步多少。

身上顿时充满了力量，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令我害怕了。

半晌，我看向公主，将手中宝剑丢在地上后，我跪俯在地，高声唱诵道：“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哈哈哈哈哈哈！”公主仰头朗声大笑，连忙上前将我扶起，她长舒一口气，我凝望着她的双眼，眼中溢满了悲伤。

大仇得报是快意的，可再一次回想起因何生仇，那就是将粉饰好的伤疤再次揭开，鲜血淋漓。

我也同此刻的她一样，高兴吗？可再高兴母亲也回不来了。

待我收拾好心情走出大殿时，午后的阳光洒在了我身上，暖洋洋的。

远处飞来了一只蝴蝶，它停在了我溅满血污的袖口，正当我心中吐槽蝴蝶喜甜，皇帝别是得了糖尿病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上辈子看到过的一句话：

“蝴蝶的希腊语是‘psyche’，而它在希腊语中的原始含义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