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阿珠的来信
刘主任的性格中，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任侠书生气。赞起人来劈头盖脸毫不掩饰。
“要不是我亲自把你招进航校的，我简直都不敢相信，你竟然是个新生！”
邢骁霏被夸得胖脸都有点臊起来，赶紧逊谢：“刘长官太过谬赞了，学生愧不敢当。”
“我从不随便夸人的。”刘主任挥挥手，示意他收起那一套谦虚的嘴脸：“嗯，还有，你和我说的这些飞行管理的话，以前有没有和人提过？”
“没有。”邢骁霏摇头。
“胡校长呢？”刘主任不放心地追问道：“对了，你怎么会有黄司令的亲笔批条？”
邢骁霏如实汇报道：“黄司令到军校考察新生时，曾借走我几本书，作为补偿，允许我来图书室翻阅书籍，没谈到过其他。胡校长就是面试时见过一次，您也在。”
“好！好好！这太好了。”刘主任兴奋地搓搓手。“这样，八期学员邢骁霏。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回去之后，将你刚才所说，摄影在空中飞行管理中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思路理理清楚，用文字写成一个提议。下次过来的时候，拿到我办公室。”
“是，长官。”邢骁霏欣然领命。“学生保证完成任务。”
……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邢骁霏周日也没回广州，窝在寂静的宿舍里奋笔疾书，不数日，终于将认真手写的七页建议稿交到刘主任手上。
等回到军校宿舍，宿舍长黄淑友就笑眯眯迎过来，递给他一封信，信封上字迹十分娟秀，黄淑友还问是不是女友写的。邢骁霏打开一看，是阿珠的信，摇头道：“是原来的房东。”
阿珠信很短，说上个星期天她在东校场外等邢骁霏，有事情找他商量，是和阿玉有关的。结果没有等到人，问他是不是病了。如果要帮忙，可以直接写信到学校宿舍。
邢骁霏收好信，人却陷入了沉思。
上回阿玉和他提当赘婿的事，邢骁霏在路上已经想清想楚，没敢当真，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花盆，这是前世成年人的基础常识。
飞机实在太贵了。民国一辆轿车几千块，能买得起的人都已经凤毛麟角，非富即贵 ，何况是一架飞机！
七七事变前，国府从美国寇提斯公司购入华夏当时最先进的驱逐机，霍克3型，这是一款双翼机，最大时速360公里。一架飞机要十万块左右。听着好像不多，实际十万大洋，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拿他拉黄包车算，天天不歇一年干下来，运气好的话能存下五十个大洋，想买飞机，得拉个四五百年的。广州城里收入好点的职员，一月赚三四十，省吃俭用储够这钱要一两百年。鲁迅在日记里写自己月薪300大洋，一年存三千，三年一万，就是说，哪怕收入到他老人家那个顶流层面，买架霍克3也得存三四十年，大半辈子。
蔡老爷子再豪侠，毕竟萍水相逢，只见过一次。所以，邢骁霏也不敢心存妄想，打定主意还是脚踏实地，在航校好好经营，等待机会。
不过，阿珠这封信里，说要和他商量阿玉的事，让他又有点迷惑，阿珠要商量什么？难道阿玉说的事当真？还有，阿碧给他书时候的那个眼神，想起来总觉得怪怪的，阿碧又知道些什么？
他想了一会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提笔给阿珠写了封信，说上个星期天留在军校，这周会回广州，要是她在家的话，有话见面说。
……
星期天，虾叔家门虚掩着，厅堂里却没人在，邢骁霏喊了一声虾婶，没人，又喊了一声阿杰，还是没人。门又没关，大概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有点渴，他就打算去厨房喝点水。
谁知厨房里有人正往外走，两人面对面几乎撞了个鼻尖对鼻尖。那微翘的鼻尖，俏美的星眸，可不就是阿珠。
邢骁霏胖脸和阿珠的俊面贴在一起，一阵尴尬，连忙退了两步，把险些肇事的手藏到背后，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藏。嘴上慌忙说：“对不起，阿珠你在家啊，我没看见。”
珠女没生气，大大方方地笑道：“没关系霏哥，好久没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呀。知道你不是存心的，就算我们行了个法式贴面礼好啦。”
邢骁霏脸不知怎么有点发热，不敢再看阿珠的眼睛，低头抠抠后脑勺，讪讪地道：“嗯，半个月没见，阿珠你好像换了发型了。”
阿珠笑道：“注意到啦？你觉得好看吗？”
邢骁霏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道：“好看，好看。”
阿珠反而朝前走了一步，凑到他面前，低声道：“敷衍我？你都没认真看，怎么知道好看不好看。”
又一次和阿珠贴的这么近，让邢骁霏心跳得厉害，鼓起勇气又朝阿珠脸上看了一眼，只觉得皮肤白的耀眼，眼睛像两潭清澈的泉水，水汪汪的。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他觉得呼吸都艰难起来，赶紧闭上眼，微侧着头道：“确实好看。很好看。我没骗你。”
阿珠噗嗤一笑，轻轻骂了声：“无胆鬼。”转身又去忙厨房的事了，一会儿又道：“霏哥你从军校走过来好远，一定饿了吧，这边有现成的，我给你热热。”
“不饿，就是有点渴。”邢骁霏倒了杯水。在客厅坐下，慢慢喝着定了定神，问：“小杰呢？虾婶都不在吗？”
“阿爸阿妈出去饮喜酒。小弟自然跟着去了。”
邢骁霏干咳一声：“哦，那他们都不回来吃饭了啊。”心中暗暗喜悦，那吃饭不就我俩？
“霏哥，”阿珠摘下围裙，俏生生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离他只有两三步远的时候，才站住低声道：“霏哥，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就是你信上说的事吗？”
阿珠点点头，“霏哥，上次吃饭，阿玉和你说了成亲的事吧，结果谈成怎么样？”
邢骁霏忍不住脸上囧迫，说：“谈成怎么样，阿玉应该早告诉你了吧？你们不是关系最好吗？”
“没有说。”阿珠轻轻摇头。“她和你谈之前，是找我商量过，但你们谈完后，就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了。”
“之前和你商量过？这么说阿玉说的亲事是真的？”邢骁霏脸上的神色，也说不清是喜还是忧。蔡老爷子真的这么豪横吗？一面之缘，竟舍得用飞机做嫁妆，招我当赘婿？”
“这还用问，当然是真的呀，我们同学这么久，阿玉从没说过一句骗人的话，何况是这种婚姻大事。霏哥，婚事你答应了吗？”
“我以为她……唉，是，我是答应了。”邢骁霏徒然地还想辩白两句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直接认了。
邢骁霏没注意到阿珠眼神慢慢变得黯淡下来，过了片刻，她又问，“那其他呢？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吗？有没有到提到过别的事情？”
“没。她说爷爷知道我答应了，一定会很高兴的。”邢骁霏摇头。
“所以她究竟还是没有提，我早应该猜到了……”阿珠眼里流露出哀伤：“那就难怪了，难怪她现在会这么痛苦！”
“痛苦？！她现在怎么了？”邢骁霏心一紧。
阿珠迟疑了一下，才说：“她现在情况很不好。在我们一班同学眼里，阿玉一直是个既沉静又坚强的女生。可这段时间，我几次看见她偷偷在哭，有时一个人坐在床头发呆，眼泪不知不觉就那样掉下来，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们都很为她担心。”
“怎么搞成这样？！”邢骁霏震惊了。
阿珠迟疑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她……其实，阿玉认识一个中大的男生，一年级时她们就相识了。”
“男生？”邢骁霏心里莫名地一酸，涩道：“你是想说阿玉有个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