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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下象棋中风的元老

广州五山路,中山大学教员宿舍

姚厅长惬意地喝着咖啡,打趣着问老友道:“老聂,今天那个胖小子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那么着紧他?”

“被你看出来了?……”

姚厅长大笑:“岂止是我,今天去航校的人,哪个不是人情练达的,若谁没看出来,那才是奇怪了。”

唉,没办法,关心则乱啊。说起来,这小子我也有好几个月没见着了。”聂先生苦笑着摇摇头。

“啧啧,你这话说得,要不是他那体型和你相差太大,我都要以为是你亲生的了。哎,也不对啊,就算你老聂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恐怕也不会关心得如此露骨啊。从实招来,你俩到底有啥关联?”

“没血缘,正经说来,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聂先生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细细把船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在船上我不是答应,他想进航校的事,我可以找你帮忙说说情嘛,可后来我不是又去了香港,这承诺没兑现,心里总是不舒服。谁知道一回广州就听同船的人说,他在街上拉了一段黄包车,全靠自己考进了航校了,这小子还真是可以!”

姚厅长哈哈大笑:“怪不得你听我说陪陈维周去航校,就非要跟着来呢。原来是想去见这位年轻的恩人啊。”

“说恩人是带有点玩笑性质,不过,我们这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聂先生承认说。“而且这胖小子,虽然年岁不大,但从某种角度,我是相当地钦佩他的。他有一点非常好,就是对自己的梦想,坚定执着,有一种百折不回的劲头,就像他今天跑步时候一样。”

“哦?此话怎讲?在下愿闻其详。”

“进航校,当飞行员,为国杀寇仇,这就是他的梦想,单纯而明了。”聂先生沉吟道:“在船上和他聊的时候,我还觉得以他那一手绘图底子,不深造当工程师太可惜了。可今天在航校一见,才觉得,是不是我当时想得肤浅了,比如他那首诗……”

“那首诗写得真是不错,看来他不光是绘图能得你青眼,国学也有很深的底蕴,尤其是能在生死之际临危不乱,用奇思妙想击退东洋飞机,又有丰富的常识,又有行动力,……老聂,我越来越理解你的想法了,如此大好青年,去军营当个小兵,未免太可惜了啊。”

“而且我觉得,他似并非为了当兵而当兵,目的是为了杀人!杀东洋人!”

姚厅长听得一怔,“这么大的杀性?他和日本人有仇?”

“也许我们在船上遭遇的劫难,刺激了他吧,但我们另外几个同船幸存者,更多的是庆幸。所以我始终没想明白,他哪里来的对日本人那么深的仇恨。照说他是江苏的,也不是东北人啊。”

姚厅长沉吟道:“嗯,会不会他家里有东北人遇难?或者有其他什么羁绊牵扯?九一八到现在虽然过去五年了,但对我们华夏的影响,仍然异常深重啊!”

“这就不清楚了,等下次见到他,好好的聊一下吧。”

“好,那说好了,到时候你得叫上我。”

聂先生笑问:“怎么?你也好奇?”

姚厅长承认道:“好奇,当然好奇,能让你老聂如此关照的人,我好奇一下难道不可以吗?……再说,我还想问问这胖小子,对农业这方面有没有什么真知灼见呢。

“啥真知灼见,他又不懂你的农业。”

“这你还真别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说不一定的。”姚厅长意味深长地道:“陈维周都要了他的八字去算,这小胖子,真说不一定的。”

……

广州·梅花村·陈济棠公馆。

“伯南,来看看这首诗怎么样?”尽管是同胞弟弟,陈维周叫的还是陈济棠的字。

陈济棠和他五哥一样,有一双格外有神的眼睛,不过脸庞更宽,气度沉稳。有人说这是龙凤之表,他走到书桌前一看,马上就赞道:“五哥你的字,是越来越见功夫了。”

“少来,我自知比你颇有不如。”陈维周微笑道:“这诗出自燕塘军校一个少年学员之手,我回来倒还记得,就手写出来了。”

陈济棠信口读道:“展翅雄鹰奋战羽,击风搏雨立苍松。今晨南粤遣轻锐,明朝为国绰青锋。机佑神州乡城颂,弹若覆雨恶敌惊。长天论剑如画里,功勒炎黄第一宗。”

吟罢半天不语,陈维周问:“如何?”

“还不错,不算上品。不过出自一个军校少年之手,那就很难得了。”陈济棠笑道:“写这诗的少年,是五哥今次去燕塘找到的千里马吗?”

陈维周颔首:“这少年不错。祖籍江苏淮阴,父亲是前清秀才,投笔从戎,从金陵中学南来报考航校,性格坚韧有定力,不光写得诗,而且通晓英文,更难得的是对空军颇有见地,连谢莽他们也夸他在学员中如鹤立鸡群。”

“能得五哥你赏识,那我再得好好看看了。”陈济棠认真了三分,详细又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欢,赞道,“诗中颇有英侠之气。五哥这么看中,想必给他排过天柱了?如何?”

陈济棠说的天柱,是八字中的天干柱。

天柱代表一个人的精神力量和气魄,能影响一个人的行为方式和命运轨迹。譬如天柱可分为阳干和阴干两种。阳干有甲、丙、戊、庚、壬,而阴干则有乙、丁、己、辛、癸。阳干是坚韧、刚强和阳刚之气,阴干则现柔软细腻和阴柔之性。

陈维周眉毛微蹙,道:“排过,但没看透。”

“连你都看不透?”陈济棠诧异道。

“是,不过命理一道浩如烟海,我看不透也是寻常,改天我再请翁半仙来测一下。”

“暂时不用,既然五哥都没看清,人就先放在航校,再看看。”陈济棠是广东家喻户晓的南天王,出身于贫寒,虽也曾时运跌宕起伏,但一旦借助风势,便能扶摇直上雄视一方,自然是个很有定见的人。

他轻描淡写地决定了邢骁霏的未来命运,只不过像拂去澹澹灰尘一样,转头即抛在脑后:“五哥,我们去喝杯茶。香港房子弄得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轻轻的叩击声,被打搅的陈济棠稍有点不快,问道:“什么事?”

一个警卫推开门,报告道:“有个紧要电话,从胡汉民先生那里打来的。”

听到胡汉民先生几个字,陈济棠眉峰就是一紧,快步走到外间,接起电话,刚讲没两句,人就整个愣在那里。

陈维周瞧出不妥,连忙走过来问,陈济棠方才醒过神,哑声道:“五哥,汉民先生忽然重病入院!”

陈维周闻言也是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先生在和陈融下棋,要悔棋,陈融不干,着急倒地,就此昏迷不醒,送至医院,医生疑为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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