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树林

宅邸是建在山上的，洛普从未徒步离开过这座府邸。

这座宽阔的桥是用坚硬的岩石建造的，经受住了莱克湖风雨的严酷考验。桥的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像石头一样的空容器。仆人很少能有机会走在这座高高的、悬在空中的宽阔桥梁上，这是从府邸通往森林、连接其他非孤立陆地的通道。但同时，桥的高度也令人望而生畏，足以吓倒恐高的人。

风迎面吹来，洛普发现，由于她现在走在桥上的高度，她可以看到左右两边的海，而前面走着的是图尔，他每走一步都自信满满，脚步稳健地踩在石头地面上。由于是早晨，云层在他们头顶盘旋，天气并不恶劣，森林的颜色看起来很温暖，为她走在前面的主人提供了背景。

风吹乱了她已经散乱的头发，她不得不用手去阻止它盖满她的脸。他们在桥上走得很安静，成功过桥后，进入了类似森林的地方，她没有发现图尔走在大路上，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线。

这让洛普想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或者他要带她去哪里。回想起餐厅里发生的事情，她禁不住对那家人的话感到困惑。图尔和他妹妹格蕾丝之间似乎总是有摩擦，格蕾丝总是爱管闲事，比如让她执行她的命令。

想起自己的胳膊被扭伤，她摇了摇头。突然听到一对鸟儿在他们头顶上空鸣叫飞翔，这分散了洛普的注意力，她抬起头去寻找鸟儿，但树很高，树枝和树叶足够多，让人看不到天空，只能看到一片片的树叶。

这些树让她想起了她试图逃离他的时候。当她想到这一点时，她的脸变得扭曲了。她已经逃离了他，在雨中不停地跑，用偷来的钱住在客栈里，但最后发生了什么？她被抓住了。

她觉得他是为了自己的乐趣才让她逃跑的，想看看她能跑多远。让她跑只是为了夺走她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

她听到图尔说：“我喜欢在这里散步。这里比那里安静多了，”他指的是府邸。这让她怀疑是否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他，也许是在餐厅里和他父亲的谈话？但随后，每一句传给他的话都被他轻易地反驳了回来，“你呢？你喜欢散步吗？”他问她。

“我想是吧，”她回答，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因为在变成奴隶之前，她经常不得不来回穿过她村子的森林去帮助她的叔叔。这是每个人类都会做的事情，但也许对吸血鬼来说是不同的，尤其是一个有特权的吸血鬼，他们可以随时使用马车和马匹。

\我想也是。\他喃喃自语着她的回答。洛普不知道这个吸血鬼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因为她已经不再试图去理解和破解他所做的大部分事情，因为没有任何意义，\我姐姐和我经常和母亲来这里，那时她还活着。傍晚在这里散步，打猎。\洛普没想到他会谈到他的母亲，但当他这样说时，他的声音似乎并不包含他平时嘲笑和侮辱别人时所持有的那种语气。当他向她讲述自己的记忆时，他的话听起来很遥远。

“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女人，”洛普回应道。对于像图尔这样的人来说，这让她不禁想知道已故的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如果她同时把图尔和玛吉放在一起对比，他们的特点和天性就会形成鲜明的对比。

玛吉一定很像她的母亲，洛普心想。

图尔转过身来迎接她的目光，“她不仅仅是可爱。你真该看看她把抓到的兔子撕成两半的样子。\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表情，他问她，“你认为她很善良吗？”他的头稍微向后仰了仰，笑声从他的嘴唇上溢出。

她不善良吗？

“哦，我的宠物，”图尔的一个嘴角翘了起来，他张开嘴唇，嘴角扭曲着，继续微笑着，眼睛里闪烁着欢乐的光芒，“我像我的母亲。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也许对她的孩子很善良，但你知道我是怎样的。我姐姐玛吉像父亲，但我们俩都继承了我们母亲的特质，而可爱的格蕾丝则继承了她母亲的特质。”

洛普无言以对。兔子虽然是会被煮熟的肉，但把一只活兔子活生生地撕开在洛普眼里有点太残忍了。图尔开始走了，她慢慢地跟着他。

“不要以貌取人，也不要以言取人。要学会看穿你面前事物的表象，而不是仅凭第一眼就做出判断。不幸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有天赋，但我相信你可以动动脑子。\洛普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对她说教，更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你可能是我的宠物，但我希望你能和其他奴隶有所不同。”

洛普的眼睛眯了起来，在图尔说那些话时，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他的头上。在她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之前，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盯着一棵树说:

“现在快点，爬上树去把果子摘下来给我。”

洛普困惑地看着他，仿佛这个男人又长了一个头，“什么？”图尔抬头望着树，眼睛盯着挂在树枝上的美味可口的红果子。

“就是那边的那个，”他伸出手，指向了长在树顶和树枝最远端的一个果子。

“我们没有梯子，”洛普试图和他讲道理，尽管这个男人似乎没听见，尽管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听她刚才说的话。

“我看得出来。所以我才说，你去爬树吧。那一个，”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果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态度很固执。难道他以为她是猴子吗？

\我没那个本事，\她皱着眉头，看了看那棵树，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爬上这棵树。洛普从来没有爬过树。

图尔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会学会的。人必须学会爬树，”为什么有人要学爬树呢，除非是需要砍树卖木头的樵夫，“你可能永远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需要它。现在快点。我一直渴望得到这个，一直在等它成熟。”

洛普盯着他看，他也带着更轻柔的目光回望着她。洛普咬紧牙关，转过身去，她走到树前。她检查了一下树，想知道该把脚放在哪里开始爬。她那双自从被带到奴隶机构后就没穿过鞋子的光脚，感受着脚下的石头和小树枝。

她仍然对此犹豫不决，于是转身去看图尔，图尔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她再次转身面对那棵树，终于用双手抱住了树干，把一只脚放好，然后身体上下摆动，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无形的推力把她推到树上，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过了一分钟，洛普把头靠在树上。

“你是不是还没努力爬上去就睡着了？真懒，”她听见图尔问她。如果现在可能的话，洛普真想把这棵树连根拔起来，直接砸在这个吸血鬼的头上，看看能不能把他那松散的脑袋给固定好。

“我从来没有爬过树，图尔少爷。你不能指望我像松鼠一样爬上去，然后把果子摘下来给你。”

“嗯？你是在对我不敬吗？”他从后面问道。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洛普闭上眼睛，咬牙切齿。

“当然，你没有。不过，如果你有的话，想不想在这里的海里游个泳？虽然我不能保证这会是一次愉快的游泳，因为从来没有人回来告诉过我感觉如何，但你总是可以期待的，”他在威胁她吗？一想到自己会被从上面扔进污水里，她就觉得头晕目眩。

洛普用脚后跟固定住身体，转过身来，给了那个男人一个令人作呕的微笑，说：“我会试着爬的。”

“我就知道。我知道你就是在寻找这样的动力，”他拍着手，好像很期待她爬树一样，他说，“深呼吸，把自己推上去……你能做到的，”他等着她开始爬，她终于开始行动了。

洛普觉得自己似乎正在为前世的罪孽受到折磨和惩罚，因为她已经变成了这个男人的私人奴隶，无处可逃。在她下定决心爬上去之前，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如果她把他推下海呢？他会活下来吗？也许他能活下来，但在爬上来之前肯定要花费一些时间。毕竟，这条路看起来很长。

但是，洛普又想到。这是一个一直跟着她的恶魔，很有可能在她推他之前，他就会先推她。另一个原因是，她很有可能根本推不动他，因为洛普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虽然，这个男人是她遇到的最古怪的人，但他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可耻或虐待的事情，直到现在，她都还在数着星星，祈求能够摆脱他。在偶然看到奴隶是如何被对待的，并深思熟虑之后，她意识到，与她所遇到的人相比，她的主人已经算是宽厚了。

他让她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让她爬树。他的命令和话语都很奇怪。前一刻，她还以为在他分享他母亲的事之前，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但就像一枚抛在空中的硬币，他的形象又变回了原来的恶魔。洛普不会无缘无故地刻薄待人，但如果他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摔倒而死了呢？洛普最后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内疚一辈子。

“亲爱的洛普，你是在计划着天气变化，好让果子掉到你手里吗？”她听到图尔那充满讽刺意味的话。也许把他从悬崖上推下去也不是个坏主意。

看着那棵老树，它的树皮已经干枯，洛普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她试了好几次，手上已经开始有了凹痕，脚底也感到无比酸痛。终于，过了一会儿，洛普成功地爬上了树，这让她非常高兴，她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就像一只蛾子粘在墙上一样，最后终于抓住了最近的一根树枝……

她一爬上去，就开始在那根感觉脆弱而摇晃的树枝上保持平衡。在树枝上摇晃了好一会儿，才伸展身体去够图尔之前指过的果子。

就在她保持平衡的时候，她抓住的树枝断了，掉到了她的手里。有那么一秒钟，她很害怕，然后松了一口气，庆幸一切都好，直到她又听到一声断裂声，她的心随之一沉，因为她站立的那根树枝也断了。

但洛普并没有掉到地上，相反，在她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图尔及时抓住了她。洛普紧闭着双眼，准备迎接身体撞击地面的那一刻。但当那一刻没有到来时，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图尔正盯着她看。

“谢谢你，”她看着他说道。

“你拿到我的果子了吗？”他问她。洛普看着她手里的果子，虽然在她摘之前果子的形状不太好看，但尽管如此，果子并没有失去它的吸引力，让人很想吃掉它，“很好，”他比她预想的要温柔，他把她放在地上，她感觉自己的脚碰到了土地的表面，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吓到你了吗？\他问她。

“我想我从来没有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过，”她回答他，一只手放在胸口，试图让心跳恢复正常。她用另一只手把果子递给他，只见他接过水果，马上咬了一口。在他咽下去之前，洛普听到了水果在他的牙齿间被碾碎的声音。

“你的心跳得太厉害了，小老鼠。学会控制它，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吓到你。你是一只胆小的老鼠。\他说着，又咬了一口，盯着手里被他咬了一口的水果，抬头看着她，\你知道这种水果叫什么吗？\她摇了摇头。她从未见过这种长相奇特的水果。

从外表上看，这种果子是白色的，上面有黑色的斑点，但当图尔吃果子的时候，她能看到里面是红色的果肉。

\这叫夜萤果，”他开始说，“这种果子只有在早上的时候才好吃。如果在晚上吃，尤其是人类，不到十分钟就会死。它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当夜幕降临时，果子看起来更加诱人。人类通常不会种植它们，因为害怕有人在晚上咬一口。”

洛普点了点头，盯着那棵树和挂在树枝上的果子。“这就是你说要小心外表的原因吗？”她问他，看到他吃完了手里的果子，舔了舔最后流下来的果汁。

“我养的这只小老鼠真聪明。你可以得到奖励，”他说着走向她，然后又走到树前，用手用力地击打树干，使树上一些松松地挂着的果子掉了下来。他身手敏捷，不到一秒钟就接住了其中一个。

洛普对他眨了眨眼。他刚刚是……？

他要做的只是敲打树皮，却让她爬上树去。“别那样看着我，”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水果递给她，“今天你学了一项新技能。就是爬树。很快你就会掌握它，你会轻松地上下攀爬。”

“我觉得这没什么用……”她慢吞吞地说。他笑着掏出手帕擦手，又把它放回口袋里，说道：

“我相信这将会非常有用，洛普。尤其是你那小脑袋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在想办法逃跑。”他冲她灿烂一笑，天真的人可能会误以为这是善意的微笑，但实际上这微笑远非如此。图尔从她身边走过，让她哑口无言。

她无言以对。她本以为他是个疯狂的吸血鬼，做事随心所欲，但现在看来，事情远非表面所见。他曾告诉过她要看穿一个人的外表，现在看来，这个男人自己也隐藏了很多她目前还无法触及的东西。

她把看起来美味可口的水果送到唇边，张开嘴咬了一口。第一秒，她的脸被酸味勾勒出了轮廓，然后随着她的吞咽，酸味变成了甜味。和它的外表相比，水果的口感更奇怪。

图尔看着她的脚，说道：“我要给你找双鞋，免得你再踩到钉子或荆棘。”说着，图尔开始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往回走。回到通往府邸的那座桥上。

洛普吃完后，用她穿的裙子的侧边擦了擦手。走到桥上，洛普感到有些解脱，因为她的脚触到了平坦的桥面，而不是森林里的小石头和树枝。

突然，她发现图尔停下了脚步，她也跟着安静地停下来。只见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头向后仰着，仿佛在仰望广阔的天空。然后他回过头来，那一刻，洛普觉得他的眼睛似乎变得更黑了，第一秒，她的脸被酸味勾勒出了轮廓，然后随着她的吞咽，酸味变成了甜味。和它的外表相比，水果的口感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