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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重逢

王海萍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更不知道石秀峰教给她的竟是桑采奢求了半辈子而不可得的秘法。

她面色一懵,随即认真地道:“偷?去哪里偷?为什么要偷?我爹教给我本事,他让我学什么我便就学什么,这有什么好偷的。还有,你说的乃米是谁?我不认识。”

王海萍懵懵懂懂的一番话,让桑采欲哭无泪。

他费尽心机、虚耗半生求而不得的东西,到了王海萍这里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照单全收。

所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只怕也不过如此。

怨谁?怪谁?

“哈哈哈哈……”石秀峰高声大笑,“刚才我就说过,花玲早把这秘法给了我,只是你自己不信罢了。不过我不像你,贪得无厌。我自忖道家的功夫还没学得通透,又何必去贪慕别家的技艺。所幸我这义女于降头一道天分不错,于是我便将这秘法传给了她。怎么样,我这么说你能消化吗?”

见了王海萍那一手,桑采知道石秀峰所言非虚,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只见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目布满了血丝,似要喷火一般。被现实狠狠毒打过后,他胸中的怨怒、悲愤、委屈、不甘和绝望愈加炽烈,任谁也经受不住这排山倒海般负面情绪的践踏。

“啊——,乃米——,花玲——!”

桑采仰天长啸,绝望的嘶吼在空寂的夜里连绵回荡,久久不绝……

但,即便是这要撕破了腔子般的嘶吼,也无法排解胸中郁结之万一。

桑采仰面望天,终于慢慢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顺颊滚落,如同他沉寂的心一般,坠入深深的夜里……

“大半夜的逼嚎什么?还站那么高,也不怕摔死你!弑师、弃妻,你还有脸了?倒像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声音自山门处响起,三分愤慨,三分苛责,还有几分冰冷和戏谑。

这人边走边说,话音落时,已走到院门口。

夜灯掩映之下,只见来人小眼睛、八字胡,灰白的稀疏长发盖着光秃秃的头顶,面上满是不屑和厌恶之色,口里不停地骂着,嘴角还兀自咋吧着半截香烟,赫然竟是“老神棍”——王秀芬!

此时满地的虫子几乎已经相互吞噬殆尽,只有剩下的少数仍在疯狂地纠缠、厮杀。

王秀芬看着一地的虫壳、残肢,不由眉头一皱,小心翼翼地踮脚朝院里走,口里兀自不悦地咒骂着:“奶奶的,邋遢玩意儿,好好一个佛门清净地被你搞成这样,真特玛该死!”

“咦!”

王秀芬无意间瞥见地上的小旗子,惊疑地停下了脚步。

环顾四周,又看见五色小旗的方位,面上惊疑之色更甚。

他快步上前,随手拔起一支,细细端详。

当看清那小旗之后,王秀芬不禁“啊!”地一声惊呼,身子一颤,几欲晃倒,接连踉跄了好几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只见他张着大嘴,痴痴地盯着手中的小旗,面上神情复杂。身子更如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就连嘴角的香烟掉落,也兀自不觉。

片刻,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师弟,我这点玩意儿可还入得你的法眼?”

王秀芬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只见小舍门口一人长身挺立,面容清癯,双目神光内蕴,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王秀芬望着眼前的人,嘴唇不停地颤抖着,胸中五味杂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半晌。

“师兄——”

一声“师兄”,情真意切,满腹的内疚、自责、无奈、心酸,也随着这一声喊,自唇间迸了出来,两行老泪更是夺眶而出。

当年他人生受挫,意欲轻生,恰逢石秀峰救下了性命,后又在其引导下入了道门。

二人虽是同门师兄弟,但石秀峰要年长他许多。他入门时,石秀峰业已大成,在玄门江湖中更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王秀芬入门后,技艺多由石秀峰传授。

对于王秀芬而言,石秀峰于他实有救命、授业的大恩。嘴上虽称“师兄”,但王秀芬心里却早已将他视如严师、慈父一般。

当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害得石秀峰被师傅赶出师门,王秀芬更是内疚、自责不已。

师傅死后,王秀芬抱着师门传下的掌门印信,却丝毫不敢僭越。只一心想要找到师兄,一来要将掌门印信亲手交给他,二来也要向师兄倾诉和解释自己当年的无奈。

这一找便是三十年,江湖漂泊半生,不曾想,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王秀芬一时百感交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只见他疯也似地扑向石秀峰,到得身前,竟萎顿在地,一把抱住石秀峰的大腿,泼妇般嚎啕大哭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一旁的王海萍和谢疏影看得一脸懵逼。

石秀峰对着两人苦笑说:“我这师弟从来都是随性、洒脱之人,不曾想三十年了,这性子竟一点没变。”

“师弟,师弟。”石秀峰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师兄,我对不起你呀,我千不该万不该……,呜呜呜……,可对着师傅我也不敢说谎呀……,呜呜呜……”

王秀芬不管不顾,哭得全情投入,一边数落着往事,一边大声嚎哭,一双手更是死死抱着石秀峰的腿不愿撒开。

石秀峰面露尴尬,只得佯怒着厉声道:“王秀芬,你给我起来!”

听着师兄的语气有些怒了,王秀芬这才撒开手站了起来,却兀自不停地抽泣着,像个委屈的孩子。

石秀峰又是好气又是笑,却也只得温言安慰他,“师兄知道你性子率直,但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样?”

王秀芬闻言,立时止住了哭,怔怔地望着石秀峰。片刻,忽又笑道:“师兄,你不怪我了?”

“怪你什么?”石秀峰笑道,“江湖漂泊几十年,我学了多少旁门左道的玩意儿?又丢了多少本门的技艺?如今兜兜转转,临老才终于悟到本门术法的妙处。”

“唉!”说罢一声长叹,又道,“玄门术法,多如过江之鲫,各家各派皆有所长,所谓学无止境,任你天大的能耐,又学得了多少?懂得了多少?千招会不如一招精,当年我心性浮躁,以致误入歧途,又怪得了谁?师傅当年的教诲没有错,是我没能领悟他老人家的苦心。”

石秀峰一番话看似临老伤怀,实则饱含着几多对当年冲动、任性的悔恨和遗憾。

听得石秀峰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话,王秀芬也终于释怀。

“师兄……”王秀芬紧紧握住石秀峰的手,两颗豆大的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石秀峰淡然一笑,“都说了不怪你,怎么又要哭?”

王秀芬咧着嘴,满眼的欣喜,嘴里说着“不哭,不哭……”,一扭脸,两颗温热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滚落下来。

石秀峰也不再劝他,只淡声问道:“师弟,咱们师傅……”

刚问得半句,忽又心中一酸,神色颓然道:“唉,不说了,我已是被赶出了师门的人,哪里还有脸叫什么师傅?”

王秀芬一怔,随即狠命地摇着头,急声道:“不,不,师傅只是赶你下山,却从未说过要将你逐出师门。”

石秀峰凄然一笑,说道:“那又有什么分别,我生性偏执,忤逆师尊教诲,早该被赶出师门了。”

“啊!”王秀芬满脸错愕,“师兄,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说罢,缓缓地低下了头,沉声道:“你走之后,每一年的祖师爷诞辰,我都会代你给祖师爷敬一炷香。”

石秀峰一脸怅然,说道:“有劳师弟了,我一个师门弃徒,还有什么资格给祖师爷敬香?”

口里虽这样说,石秀峰的眼里却悄然掠过一丝感动。

“谁说你没有资格?”王秀芬急道,“每年代你敬香,是咱们师傅交代的!”

“所以,你从来都不是上清派的弃徒,师傅也从来没有将你逐出门墙。”王秀芬的声音又缓下来,“我想,其实是师傅用这种方法在历练你。”

石秀峰凄然一笑,“你又怎么知道?师傅对你说过?”

王秀芬摇摇头,沉声道:“因为你走那晚,咱们师傅将掌门印信交给了我,却什么话也没留下,只是看着你下山的方向,安详地笑了笑,便溘然长逝了。”

“什么?”此话一出,石秀峰惊得“噔噔噔”倒退数步,愕然问道,“咱们师傅……那晚就已仙逝了?他老人家每年都让你替我给祖师爷敬香?”

王秀芬点点头,上前扶住石秀峰,又抬头望一眼天际,诚然道:“当着师傅在天之灵,我怎敢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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