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唐林之灾（十）
从唐林城城头望向北方大地，即便是武者超越常人的视力，也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军营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此外，再无其他景象!
其余方位亦有北明国士兵结阵驻守，即便相比北方主营不值一提，但对于唐林城来讲每个方位都存在旗鼓相当的对手!处处是洪水猛兽!
唐林城正式进入战备状态，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一队队将士在城头巡逻!
幽静的大堂，齐元海看着不断传来的情报。
敌方军队的分布，武者人数与境界!
己方将士的安排、指挥与调度!
武者应该放在哪才能发挥最大效用，这涉及每个人的功法、境界、战力……极为繁杂!
一些可疑之人又该怎么布置，既能逼其发挥应有的战力，又要顾及在其叛变时不会对占局造成致命的影响!
粮草、兵器、丹药的储存、预计每日的用度!
还有护城大阵理论上的消耗、支撑时间以及功防威力!
其实这些都是为了让百姓安全逃离做准备，坚持时间越长越能找出纰漏!
自昨天知晓大军来袭，他便组织百姓进入须弥阵中藏匿，一天时间足以所有人躲进去了!
这些事很累、很苦、很伤神!
他一想到那些质朴、和蔼、真诚的百姓面孔，不免热血沸腾，什么生的死的哭的累的，在这些人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妻子端来一碗她善做丈夫爱喝的粥，看着一夜未眠、心神憔悴的丈夫不由得心痛!
再一想到丈夫执意与唐林城共存亡，便无法释怀!心如刀绞!
可她不能劝阻，那么无疑对日夜操劳的丈夫无疑是火上浇油!使他更为烦心!
齐元海以为是下属前来汇报，头也没抬地问：“有什么状况？”
没人应答，他感到不对!
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妻子灼热关怀怜惜的眼神!
他顿时怒道：“不是让你进入须弥阵躲起来吗？怎么没经过我同意就出来了？你知不知道会让我很担心？现在情况危急，万一你有不测怎么办？”
你就不能好好地听我的话吗？我真的害怕你发生意外啊!
妻子听着他的话，真切感受到丈夫的愤怒!同时感受到那深沉的爱与关心!
她幸福地笑了，温声开口：“元海，我为你煮了你最爱喝的粥!”
齐元海一愣，未说出口的满腔愤怒顿时化作满心温情与欢喜!
他开心大笑：“好！”拿来粥一口喝完!
妻子说：“注意点!烫!”
齐元海将妻子搂入怀中，妻子娇嗔道：“干嘛？都这么大人了!”
他有些庆幸亦有些惋惜地说：“没想到，我还能喝一次你做的粥，我却不能再为母亲熬一次她最爱喝的鸡汤了”
妻子安慰说：“没事，以后我为咱娘做!”
其实，我喜欢喝的是你做的粥，而不是别的什么粥。母亲大概也是如此吧!齐元海心想。
他又说：“这次你要听我的话!乖乖进入须弥阵，呆在里面不要出来!城内心怀不轨者有很多!我请求黎月专门保护你和儿子，寸步不离，不会有事的!”
妻子说：“让这样一个高手保护照顾我们，那那些百姓怎么办？以黎月的实力在护我们周全的同时，也能援助其他人吧？”
她听到丈夫他们的交谈，了解黎月的实力不凡。
凭爱民着称的齐元海破天荒地说道：“我本来一直以为我是能够无私的官员，可真到了紧要关头，我还是想把最好的给你们!”
妻子眼眶湿润，晶莹泪花涌出!
齐元海温柔抚去她的泪水，说：“怎么哭了？这不是作为丈夫应该做的事吗？”
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也是最后的温存!
没过多久，妻子不舍离去，齐元海风风额火火来到了一处府邸!
负责护送百姓顺利躲入须弥阵的龙羽看着府邸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全部死了！
一家上上下下无一幸存!
他看着躺在床上面容安详的老妪，半月前还答应人家帮她传话，如今他们已阴阳相隔!
他就这么蹲在床前，喃喃道：“老板娘，放心吧，我会完成约定的!一定会完成的!”
人活着就这么难吗？
齐元海质问看守这座府邸的属下，气急败坏骂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好!”
属下第一次看到文质彬彬的齐元海如此狂暴、怒发须张!小心翼翼说：“大人，您说我们要听凭唐老夫人的吩咐!傍晚时分，唐老夫人命令我们看好府邸不让外人进来，也不让我们关注府内。我们开始是反对的，但唐老夫人坚决不容许，我们只好遵从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请大人责罚!”
齐元海走入屋内，看到龙羽蹲着的身形和床上再不会苏醒的老妪，突然身心疲惫!
龙羽见齐元海来了，起身说：“齐大哥，桌子上有一份信，是老板娘留给你的!”
齐元海捧起信，良久不敢拆开。
他深深吸了口气，打开这封遗书般的信!
“元海，很久没有用这么亲切的称谓称呼你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去见父母、丈夫、族人们了！不要为我伤心，也不值得你伤心!”
“最近，唐、于两家许多人都有企图投靠北明国的念头。我儿子女儿来劝我，我姨娘舅妈对我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我的妹妹们来威胁我!我实在厌烦了，便当他们面在饭里下了药，逼他们吃了。我逼死了他们，自然要陪他们的，他们死了后，我也服药随他们了。我知道他们有怨气，但叛国是绝对不能的!”
“最有理由背叛的我上不会背叛，他们哪来的资格叛国？”
“当年，我父母、丈夫、兄弟、长辈将两家命运托付给我，我却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到了下面他们会恨我的吧。可若有来生，我还希望做他们女儿、妻子、晚辈!”
“这三十年来，我时时梦到那天的场景，每每从睡梦中惊醒!但我也深深思量过，终究是我们两家错了，错了就该有惩罚!所以，我们沦落到了这里!”
“如今这种错误又延续了下来，甚至会更严重更令人不齿，既如此，趁着还未木已成舟，就扼杀掉吧!”
“唐、于两家对不住余弦国，更对不住齐绍大人!”
读完，齐元海潸然泪下!
他学龙羽蹲在床边，说：“唐老夫人曾是唐家大小姐，后下嫁于家大少爷!三十年前，余弦国面临倾覆之危，我父亲出面把持朝政，力挽狂澜!可名不正言不顺，有人就想夺权，其中以势力庞大的唐、于两大世家为首!可当时情况危急，若国家不能一心抗争，势必灭亡!我父亲便设计陷害两家，用谋反罪名将两家剿灭!并将活下来的老弱妇孺贬到唐林城!命他们世世代代不得离开唐林城!那时，唐老夫人成了两家的主心骨!”
“后来，危机解除后。父亲不止一次悔恨当初的决定，说他有愧两家!他派人打算接回两家人，都被老夫人拒绝了!我以为他们仍旧怀恨在心，毕竟此仇不共戴天!”
“我来到唐林城任职后，为了弥补父亲的过错，派人保护两家人，把一切能做的都给做了!恰逢此次战争临近，我便高兴地想这一次我终于有借口把他们带回去了!可是，都晚了!”
齐元海叹了口气，可遗憾哪里是叹气就能排解的？
龙羽强颜欢笑：“我就说嘛，哪个卖酒的老板娘能像老板娘这么有气质!我当时就觉得老板娘不简单，可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简单!最近半个月我天天吃老板娘做的饭菜，我以为我已经吃腻了。可我还想吃一顿老板娘做的鱼!我还想……”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
一句“我还想”包纳了多少可惜!
说不尽数不清的!
看守须弥阵的黎月来了、防止敌方武者偷袭的李启灵来了、指挥将士的刘乾来了、统率己方武者的张通来了，许许多多的大人物在百忙之中赶来了，来吊唁唐璐!
…………
黑压压一片的弓箭射在护城大阵上!绽放绚烂的火花!
一轮又一轮的攒射下，护城大阵的威势尽显无遗!
“根据刘铭虞传来的情报，唐林城的护城大阵，是三阶寻芒阵!攻守兼备!可以同时抵挡数十位先天五重以上强者一天的攻势!而且攻击范围极广!”
“一旦有人进入方圆五公里，便会有灵力幻化的星芒砸下!每一击都相当于后天九重武者的倾力一击!即便是先天境也难以承受连续攻击！”
负责唐林城东面城池的右将苏定阳脑海中回顾刘铭虞那些情报上的文字。
“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副将询问！
“属下觉得，切勿焦躁，先慢慢陪他耗！唐林城现在战意正盛，硬拼之下我军也会有意料之外的损失，不值得！等到唐林城精疲力竭之时”一位幕僚说出了大体的局势。
“属下有一计！先寻找寻芒阵的薄弱点作为重点攻击的对象，让弓箭手进行猛烈射击，再派先天境的武者靠近城池，特意吸引寻芒阵的攻击！三阶大阵单是维持正常防御消耗的灵石都是极为恐怖的，何况堪比后天九重武者的攻击？每一个先天境强者一旦受伤就退回来治疗防止根基有损！无碍之后，再次前去！要注意一点，控制好深入的范围，免得遭受突然袭击难以逃脱！如此反复，唐林城的大阵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又一位幕僚则从具体对策分析！
“试试吧！反正唐林城就是找出你们缺点让你们成长的阶梯，好不容易找到的试炼场地，不要浪费了，好好玩！不过七天之内你们打不下来，我们这些老将就出马了，那是天大的功劳你们也只能尝到些残羹冷炙!另外，小心齐元海就是了！”苏定阳漫不经心地说道。
“齐元海，嘿嘿……”
一些令人不寒而栗地笑声响彻天地!
方荣玉大将军许诺谁取得齐元海首级，他向皇帝要一个爵位给他!
武者还能得到一件地玄境法宝!
齐元海是要小心一点，不然被他跑了怎么行呢？
他的父亲齐绍手腕通天、智慧无匹以一国之力打退两国联军!可不代表齐元海也这么厉害!何况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满腹经纶、智慧渊博？
再加上他们大军无论哪个方面都不是小小唐林城可比的，他们很自信有人必能得此殊荣!
这只是大军的茫茫多的一个缩影!
总体而言，北明国整体将士都是对这场必然胜利的战争充满期待，渴望得到更多的战功!
唐林城将士看着无数轮弓箭雨落般砸在寻芒阵上荡起层层涟漪!心中阴霾更盛!
这些弓箭都是武具!
很久以前，一位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强者不忍心看到凡夫俗子被仗着修为为非作歹的武者欺辱，炼制了凡人无需调动灵力就可以使用的法宝!为了和武者专用的法宝区别开，被称作武具!
这就是武具的由来!
在武器中刻上微型阵法，每次攻击时阵法吞纳天地灵力自动运转，发出不亚于武者法宝的威力，凡人凭借高品阶的武具可以弑杀修行有成的强者!
北孟十国是灵力贫瘠之地，凡人基数很大，不能像法域、乾域这些灵气盎然、武者云集之地确保军队里的每个人都是武者!
武具的存在就有了很大必要!
一名士兵拿着武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是传说!
他们唐林城也有武具，但与北明国大军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们只有作战能力优良的士兵才能配给武具!
而对方人手一件!
守将陌读苦笑道：“这就是差距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从前参加过比这更惨更猛烈的战争，但从来没这么无奈绝望过!
他勉强称得上一个良将，可面对把宝物当垃圾用的敌人，他的许多计策纯然无用!
“这还打个屁？不如等死!”陌读心如死灰!
身材魁梧、面容威严的刘乾一拳打在他的腹部，陌读面色痉挛倒地!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想要上前劝阻!怕地玄境的刘乾控制不住力度把陌读打死!
刘乾严厉道：“都给我守好了，别乱动!违令者死!”
“白易，传令所有人，谁再敢扰乱军心，我刘乾必杀之!”
“遵命!”清秀书生模样的男子拱手离去!
“你是第一个，我饶你条狗命!以后再有，别怪我心狠手辣!”刘乾冷冷对痛苦不已的陌读道。
刘乾在心中高看了陌读一眼，一介凡人，承受住相当于后天二重武者的一击居然不吭一声!
“刘乾你自己看看，这哪里还有胜算？对面随随便便攻击都是武具，那些先天境武者比唐林城后天境武者还多!你告诉我怎么打？”陌读质问!
刘乾直勾勾盯着陌读，周围人不敢看，怕刘乾一怒之下打爆陌读的身体!
出乎意料的事，刘乾破天荒解释起来：“这本来就是没有半点胜算的战争，我们之所以在这苦战，是为了给我们的家人，唐林城的百姓争取逃离的时间!齐大人已经想出了对策，不过需要时间来完善!而这时间就需要我们来创造!”
他的声音特意提高，让附近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周围有些和陌读想法相同的人开始鼓气斗志!
他们都是唐林城人，有自己的家庭!
陌读抹去嘴边的血迹，说道：“我是外来人，没有亲人在城内!但是，欠了酒馆那么多债，总不能一走了之，老子这次还个清!”
用命还!
陌读不再看漫天飞舞的弓箭，打不到他!
他凝视那些进入寻芒阵攻击范围的先天境武者。
这些狗东西受伤就跑，伤好了又黏上来!
而且还不靠近，就算派人袭杀也会让他们跑掉!
本来灵石储备就不多，还敢来瞎搞!
“奶奶的，今日老子不让你们脱层皮我就不信陌!”
陌读恨恨咒骂道。
刘乾笑着离开!
这种气氛在唐林城熊熊燃起!
以己身之力，换众生之命!
龙羽因为是先天境武者，任务不像后天境那样负责在寻芒阵被破后击杀攻入城中的敌军这般容易!
他们需要在关键时刻出城杀敌，而且是击杀对方的先天境强者!
容易是相对而言的!
不管是修为多高的武者都要用命为自己能活命而拼杀!
齐元海和武者达成一个约定，只要他们帮忙对抗敌军，到时城中百姓离开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走，他已经想出了确保让所有人生存几率大大提高的方法!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当被派往西面城墙的祁泰看到龙羽时，鄙夷笑话道：“小子，敌人杀进来的时候不要被吓哭!现在离开躲在城内还来得及!”
身旁了解龙羽底细的将士、武者一脸古怪地看着祁泰!
有幸成为武者的将士小声对没有修行资质的战友说：“修为高的人隐藏修为的话修为低的人看不出端倪!”
“他察觉不到龙羽小兄弟的深浅，难道不会感觉不对劲吗？”有人悄声问。
“后天境的武者也感受不到后天三重以下武者的修为深浅!”
王岳站在西边城头，看向自己弟子与龙羽的争吵，依然不打算告诉弟子龙羽的真是实力!
一个死人再天才又有何用？
他手握着一颗墨色珠子，只要这一刻珠子扔出去，自己宗门的千秋大业就来了!
说实话，他还要对龙羽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