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工具
徐秋水本于叶筝是旧识，只不过那时二人不大熟悉。这次徐大小姐来京城作证遇到叶筝也很吃惊，她本以为少女已与家人相聚，没想到……
旧友还在，还为家人报了仇。不知怎得，看到她徐秋水就想到了风月楼那群女人，她们漂亮、她们坚毅、她们一样不认命。
“你别哭了，你哥已经被管家赶出去了。”紫衣少女递上手帕说道。
“好像一场梦啊。”叶筝仰头看着高门大院儿墙上的四方天喃喃道。
她以为，报仇了，她就可以和哥哥回家。
小娘子做到了，做到为父母报仇，为叶家报仇。可是，哥哥不认自己了，为了那点儿没用的东西让自己去死。
叶筝不服。
凭什么？
“你以后要去哪儿？”徐秋水知道，面前旧友可能无处可去，只要她摇摇头，自己就会为她安置。
“我手里还有些银子，可能，找个地方过些自己的小日子吧。”
叶筝神色恍惚，双眸中透出绝望。仿佛她已身在地狱，周围是无尽的烈火吞噬小娘子的心神，吸其血食其骨。
“我去拜见完宰相大人后，去边城。”
叶筝没回她，只一个人恍惚的坐着。
“我在边城发现了一个地方，那很好，那儿的女人活得也很好，你读没读赵念昂的平阳战事说？”
出于礼貌，小娘子点点头。
“就是那个地方，那群在匈奴来时女人手持寒芒同士兵一起守城的地方，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叶筝扭头看她，不知怎么开口拒绝，她现在是真的无处可归，身后是万丈深渊。
徐秋水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
“就是，就是地方有点儿难听哈，是青楼，不过那里面姑娘很少接男客的，更别提卖身了，若是哪个男客说话惹了楼里姑娘不开心，那群姑娘直接大嘴巴子抡过去的。”
“你，要不要与我同去？我也在的！我在那旁边买了个房子，反正我爹也不着家，我住哪儿都一样，到时候你可以与我同住。”
小娘子比徐秋水也大不了几岁，在家里没出事之前，也同秋水一样，是个无忧无虑每天在家里学规矩的大小姐。
有一天，叶筝的天塌了，若不是那个杀手手下留情放走她与哥哥，叶家将满门覆灭。
去哪儿不是去呢？
青楼又如何？
反正连亲哥都嫌弃自己不是么？
小娘子抬起头，对徐秋水轻点两下脑袋道
“好。”
“两位小姐，我家老爷书房有请。”
听到管家在一旁说陈韵松要见自己，徐秋水赶忙整理好衣服，拿起手边轻礼与管家一同走向陈府书房。
“老爷，两位小姐到了。”管家在门口通禀道。
“进。”
老人家身着便衣坐在摇椅上，手上拿着本礼记，上了年纪再读这些年少时学堂里学的东西，又有不一样的感触。
“拜见陈大人。”
“拜见陈大人。”
叶筝直接给老人家行了个大礼，跪在地上叩头谢恩，本来站着鞠躬行了个女子礼的徐秋水一看旧友都跪下了，她也啪唧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给陈宰相弄得有点儿不知所措，这小姑娘是不是有事儿想求自己？自己就是想见见她，大事儿可帮不了啊。
“多谢陈大人帮我叶家上下亡魂得以安息，让凶手伏法。”
宰相大人放下手中书本，抬抬手，让两个小姑娘起来。
“不必谢我，是你自己忍辱负重做成的事儿，若不是没那本账本，蒋流也没那么好伏法。你哥说的话也不用放在心上，他说的不对，你很好。”
叶筝双手握在一起鞠躬说道
“多谢丞相宽慰。”
“丞相大人，徐家知道您不收重礼，所以略备了些茶，请您笑纳。”
老人家捋了两下花白的胡须说道
“我从来不收这些东西，知道今日为何邀姑娘相见么？”
“不知。”
徐秋水实话实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别整那些不懂装懂的事儿，这种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人都快成精了，你心里装的啥人家一眼就能看破。
“因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少年人呐，赤子之心，为旧友仗义执言，老朽喜欢，喜欢这种年轻人身上的朝气。”
紫衣姑娘有些害羞，这可是当朝重宰在夸奖自己，能不受宠若惊么？
“多谢丞相大人夸奖。”
“之后你们俩要去哪儿？听说徐大小姐要回边城？”
紫衣少女连忙答道
“对，叶筝与我同去。”
老人家从抽屉里拿出个画像递给二人道
“这上面是我老友，之前往边城那边去办点儿事，这一走就是十年，连个信也没有，你俩小姑娘正好帮我看看，也不用费劲去找，若是见着了让他给我来个信就成。”
“晚辈知晓，若是有幸见了面，定让前辈给您回信。”
陈松韵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
“前路漫漫，往事不可追，小姑娘，你的路在后头，福气也在后头，重获新生是好事儿，莫哭莫怨，往前走吧。”
这话大部分都是对叶筝说的，这小姑娘现在已心存死志。
叶家上下被灭门时她挺过来了。
入蒋府后宅取证时她也挺过来了。
可是……
这最亲之人的一刀，真的很难挺。
听到这话，叶筝终于哭出声，小娘子泪流满面，控制不住情绪，哭的撕心裂肺。
“晚辈……晚辈，谨遵教诲。”她哽咽的说出这句话。
起伏的胸膛让她有些喘不上来气，是啊，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她还不能死。
她哥不要她，那她就自己疼自己。
徐秋水几乎是把叶筝抱出陈府书房的，秋水理解她，同情她，可怜她，可却无能为力。
大燕大部分女子就是如此，不是每个地方都是平阳县，不是每个地方也都有风月楼。
她们怨，她们哀。
她们被束缚在后宅没有出口。
她们是……
是为男人准备好的，传宗接代、侍奉父母的工具。
“你嫁到婆家最紧要的事儿就是赶紧怀个孩子，只要孩子出来了，你家相公即使往家里抬上二十个小的也大不过你。”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谁都是媳妇熬成婆，在熬一熬，等到你当上婆婆就好了。”
“哪有猫不偷腥啊？男人嘛，就是图一时新鲜，你看过段时间他还去不去，放心好了，家中内务在你手里把着，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是啊，他是不敢对我做什么，他只是冷漠，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
这是徐秋水喜欢平阳县的原因，那儿的夫妻都很像夫妻，哪怕知府大人也是如此，后院无小妾通房，独有知府夫人一人。
常见之事并不代表对，若是大家都随波逐流不站出来反抗，那这事儿就会理所应当被当成对的。到时候，对也是错。
走吧，跟我去平阳，与我去风月楼。
叶筝，那才是我们应该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