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京郊送别
神京,紫禁城,乾清宫。
这座大胤皇朝中最为尊贵的宫阙,亦是整个天下的权力核心。
当京都的夜色尚未褪去,紫禁城的华灯已然初上。
“戴权。”
“他动身了?”
宫墙下,身着衮龙袍的先太上皇远眺着朦胧的远方,缓缓开口。
侍立一旁的紫禁城内侍戴权立刻趋前回应:“禀上皇。”
“贾府密探来报,骁骑校尉已经启程。”
“嗯哼。”
上皇闻言,轻哼了声,面上浮现一抹异样的潮红。
想当年,他也曾驰骋沙场,尤其是登基之初的那一战,上皇亦曾负伤。
能活至今日七十高龄,全凭宫中御医医术精湛。
“那孩子是个有担当的,不像那些开国功臣之后只知寻欢作乐。”
“也该他走这运,贾家两府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肩上。”
“天下人多说当今皇上寡情,可谁又知他其实最肖我。”
“顺安元年,瓦剌骑兵三十万进犯宣府、大同,女真兵二十万攻辽东。”
“我亲率大军迎战宣府,辽东一线则交由荣国公贾代善镇守。”
“谁料女真贼寇不仅出动了二十万兵力,更有三十万大军埋伏关外。”
“仅贾代善一路,便遭遇五十万敌军,而大胤在辽东的兵力不过十五万。”
“那一战,荣国公贾代善捐躯,宁国府一等伯贾敷战死,贾家子弟二十余人阵亡。”
“若非辽东顶住五十万女真贼寇,我岂能在宣府外大败瓦剌骑兵三十万。”
“说到底,贾家才是真正的开国元勋。”
“战后,为削弱开国功臣势力,我仅赐予宁、荣二府家主一个区区一等将军之职。”
“试问,谁又能比我更加薄情?”
言及此处,上皇情绪激动,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与二代荣国公贾代善自幼便是至交好友。
正是得益于贾府的全力支持,上皇方能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继承大统。
然而,贾家不惜一切代价保他江山稳固,他却暗中算计削弱贾家势力,这等行为着实令人不齿!
“嗖!”
戴权闻听此言,脸色骤变,慌忙垂下头颅。
此等皇室秘辛,岂是他一个宦官能够听闻的!
“老四还在派人监视玄真观吗?”
片刻后,上皇平复心绪,继续询问。
“回上皇。”
“血影卫的人马并未从玄真观撤离。”
戴权恭敬地回答道。
“哼!”
上皇闻言,冷笑一声:“老四在收买人心这方面,若是能有老十四的一半本事就不错了。”
“他以为仅凭几句空话就能换取别人的忠心耿耿?”
“若不是他步步紧逼,贾敬又何至于躲入玄真观与老十四再次取得联系。”
“如今这大好局面之所以陷入僵局,全因他心胸狭隘所致。”
贾家与寻常功臣世家截然不同。
虽然贾家也会选择支持某位皇子,但他们更看重的,是这大胤的江山社稷。
因此,自雍熙帝登基以来,贾家便放弃了对义忠亲王的支持,明面上的贾家族长贾敬虽为进士出身,却整日深居简出与妾室嬉戏玩乐。
但雍熙帝并未因此放过他,硬是将贾敬逼得出府,在城外玄真观出家为僧。
正是这种无休止的逼迫,让贾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才会不惜孤注一掷,每年向义忠亲王输送数万两白银作为支持其起事的资金。
而上皇之所以退位三年,仍旧把持朝政大权不放的原因也在于此——雍熙帝睚眦必报的性格,根本不懂得为君之道。
正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这偌大的天下绝非皇室东方家一人所能独力支撑,而是需要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及开国功臣们的共同努力方可稳固。
倘若真让这些功臣们寒了心,那么天下间还有谁愿意为皇室效忠呢?
“上皇。”
“陛下日前打算召回潜邸时的亲信,在朝堂上遭到了阻挠。”
这时戴权又补充了一句。
“哦?”
上皇眉头微蹙沉声说道:“这才过去三年,他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大胤积弊深重,岂能一蹴而就地进行改革。”
“此时贸然推行变法,岂非是给胡虏和白莲教以可乘之机。”
“你速去告知周培公和张廷玉,朕决不允许那些人回来搅局。”
“另外再派人清除玄真观外的眼线,务必保护好贾府,别让那些孤儿寡母受到任何欺辱。”
张廷玉和周培公都是顺安朝的老臣,官至一品,乃是上皇留给雍熙帝的辅政大臣。
雍熙帝迟迟未能完全掌控朝政大权,辅政大臣们的掣肘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遵命。”
戴权躬身领命道。
随后,戴权又抬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太上皇,关于那贾府的事情……”
“无碍,这种琐碎小事,倘若老四处理不妥,他也不配坐在皇位上。”太上皇一挥手,冷漠地说道。
心中轰的一声,戴权脸色苍白,瞬间变得如同白纸一般,慌忙地离开了大明宫。
……
在乾清宫深处。
雍熙帝正自鸣得意。“很好,非常好!”
他连声赞叹,“此番行动之后,朝廷竟平白增添了七万精兵。”
“朕竟不知这些功勋贵族的家底如此丰厚,看来先前派去的三千人马对他们而言还太少了。”
从颁布旨意到现在,四王八公十二侯,共计二十三家,合计征兵六万九千,全都是那些贵族庄园中的精壮男子,其中不乏武艺高超之辈,这简直是一支极佳的生力军。
更何况,为了完成雍熙帝交代的任务,那些功勋贵族还从内务府采购了最上乘的兵器和铠甲。
平日里,就连雍熙帝都舍不得大规模采购来装备军队。
“苏培盛,”
雍熙帝突然问道,“有多少功勋贵族派出了嫡子?”
“回陛下的话,”乾清宫内相苏培盛立刻回答道,“东平郡王、北静郡王、西宁郡王、南安郡王,以及保龄侯府、忠靖侯府等多家贵族,都未曾派出嫡子,只是推选了一名庶子担任校尉之职。”“贾府的那位少爷,因蒙受太上皇的恩典,被授予骠姚校尉之职,并不在此次统计之列。”
“好!真是太好了!”
雍熙帝闻言大怒,“朕若没记错的话,清乡侯府李家、宣平侯府宇文家等多家贵族,都是出自堂堂的北周八柱国世家,他们曾随太祖起兵,属从龙之功,被封爵赐邑。”
“然而保龄侯府、忠靖侯府等家族,竟然连一名嫡子都不肯派出。”雍熙帝愤怒地拍案而起,“他们这是反了,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大胤,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在乾清宫中,气氛一片凝重。
内相苏培盛几乎把头垂到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请息怒。”
一个阴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开国功勋之中,多有腐朽之辈,剔除他们便是。”
“清乡侯府、宣平侯府等多家贵族的这一代主事人,都已官至三品将军。”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他们的爵位已无法再传承,除了他们便是。”
“保龄侯府和忠靖侯府若非与贾家勾结在一起,早就该被铲除了。
此番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邬思道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阴狠之色。
听到这话,雍熙帝才逐渐冷静下来。
他看向邬思道,轻声问道:“此次出征的人选,先生可有什么考虑?”
“在开国功勋之中,唯有镇国公府、修国公府和理国公府的这一代掌舵者还可堪重用。”
邬思道缓缓说道,“然而修国公府的侯孝康和理国公府的柳芳只是一等子爵,不足以统领大军。”
“镇国公府的牛继宗乃是一等伯爵,历任多地总兵之职,对草原的局势了如指掌。”
邬思道继续说道,“由他领兵出征,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雍熙帝闻言点了点头,“传朕旨意:任命牛继宗为征北大将军,统领三十万大军北上御敌,再任命......”
他毫不犹豫地颁布了诏书。
“遵旨。”
乾清宫内相苏培盛立刻拟旨并盖上玉玺。
然而此刻在乾清宫中的三人,却都忽略了那位被太上皇封为嫖姚校尉的贾家宁国府嫡子。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被忽略的存在将会创造出何等辉煌的战绩!
……
当天边刚刚初露曙色的时候,神京郊外已经有三千大雪龙骑整齐地列队在官道两旁等待着。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周围一片寂静无声连鸟兽的鸣叫声都听不见了。
“吁——”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只见一行人马迅速奔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贾钰。
“父亲您怎么来了?”贾钰勒住马缰绳惊讶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贾敬。他原本以为这次出征只有他一个人来送行没想到父亲也亲自赶来了。
“你即将出征为父怎能不来送你?”贾敬注视着马背上英姿勃发的儿子心中感慨万千。
回想起那些岁月,贾钰在城郊与叔父贾代善、兄长贾敷挥别之景历历在目。
那时,谁又能预料到,出征的贾家儿郎二十余人,竟无一生还。
“此行边疆,生死未卜,你们务必谨慎行事。”
贾敬的双眸深处,隐约闪烁着泪光,他满脸忧虑地向贾钰叮嘱。
此刻,他卸下了玄真观修道之人的身份,也非义忠亲王麾下的智囊,仅仅是一位忧心忡忡的父亲。
贾钰深深地凝视着他,嘴唇微动,却又止住:“您……务必珍重!”
话音刚落,贾钰大手一挥,决然下令:“启程!”
“嗖!”
三千精锐的大雪龙骑士齐刷刷地跨上马背,紧随那面深邃无比的黑龙战旗之后。
官道之上,一股无形的黑色洪流汇聚而成,一路向北,势如破竹,疾驰远去。
贾敬伫立原地,目送着幼子的身影在清晨的曙光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大军一路风驰电掣,策马扬鞭,每人都配备了三匹神骏的阿拉伯战马,不出一个时辰,便已抵达顺义。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三千大雪龙骑身着黑色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停!原地休整一刻。”
连续驰骋的战马,体力消耗极大,不宜过度疲劳。
从神京至此,已奔驰了近百里的路程,即便是耐力出众的阿拉伯战马,也难以承受长时间的持续高速奔跑。
因此,贾钰果断下令休整。
顷刻间,三千骑士纷纷下马,悉心照料各自的战马,喂水喂食,以确保战马能够迅速恢复体力。
“张辽,取地图来。”
“遵命。”
张辽闻言,立刻取下一卷行军地图徐徐摊开。
贾钰全神贯注地审视着地图上的每一条路线,寻找着最佳的行进方案。
“将军。”
张辽满脸困惑地开口问道,“我们难道不是应该直奔宣府而去吗?”
据探报,三十万鞑靼骑兵正陈兵宣府、大同边境,虎视眈眈。以大雪龙骑的速度和机动力,若能直接穿越顺义、昌平、延庆,便可迅速抵达宣府,与边军会合,共同抵御外敌。
“你认为我们有能力击退鞑靼大军吗?”
贾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张辽。
张辽顿时语塞。
他深知,大雪龙骑虽然勇猛无敌,但面对数十倍于己的鞑靼铁骑,即便能够勉强抵挡,也势必会损失惨重。
清晨的阳光下,顺义官道旁的大地上,三千大雪龙骑士正忙碌着休整备战。
贾钰与张辽等人围坐地图旁,仔细研判着战局和路线。
“张辽,我们的向导中是否有来自科尔沁部的人?”
贾钰突然灵机一动,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急忙询问道。
“确实有一人,来自科尔沁部。”
张辽略一思索,肯定地回答道。
“快,立刻将他唤来。”
“是!”
不多时,一名身着传统蒙古族服饰、头扎小辫的科尔沁部族人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向贾钰行礼致意:“愿长生天保佑您,尊贵的将军。阿尔斯楞向您问安,并愿您的征途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
贾钰摆了摆手,直奔主题地问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在七月初被鞑靼人俘虏并卖到神京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