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四溢的酒香
拂晓时分，繁星渐隐，朝阳未露，伊露维塔魔法学院格外幽静，晨风吹过树梢，新长的幼叶微微摇摆着，婉转的鸟鸣声在森林中遥相呼应，几只小鹿探头探脑地从森林里走出来，到温暖的湖边饮水。
随着天色转亮，道路两旁那些柔和的照明水晶逐一熄灭，整个学院又突然暗了几分。
“呦呦（you）——”一只小鹿突然警觉地抬起头，轻轻叫了两声，然后往森林中跑去。
随即其余的小鹿也都噔噔地跳回了幽暗的林子之中，不见踪影。
只见靠近湖边的通讯塔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从中走出了一个身着黑袍的人。
那人一头中分齐脖的油亮头发，标志性的暗红的双眸散发着无情与冷漠，在那两道目光之下，连学院中早已习惯与人为伍的动物们都纷纷逃窜。
是血眸布兰德。
他大概是刚刚使用完机械通讯球，此时从通讯塔走出，或许正想回到住所休息，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那是道路对面一片紫色的花丛，正对着通讯塔的大门，看上去和其他的花丛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不知为何，布兰德走到那片花丛前，皱着眉头凝视起来。
片刻之后，他伸出了手，他的左手，碰了一下那朵最靠边的紫色花冠，那花冠总共三层，每层五片，在布兰德的触碰下微微晃了一下。
然后他捏住第二层左上方的花瓣，微一用力，便将其扯下。
他展开左手，手心朝上，那淡紫色的花瓣蜷在他的手掌中，慢慢变得焦枯，然后一点点燃烧起来，直至化为细灰，被布兰德一口吹散。
也不知他那血色的眸子中到底看到了什么，布兰德深深缓了几口气，眉头紧皱，沿着道路疾步向林中走去。沿着这条道路，他穿过森林，越过学院区域的边界，沿着河流直到上游的贝拉米小镇，布兰德才终于慢下脚步。
时间没过去多久。
周末的清晨，贝拉米小镇的店铺已陆续打开了店门，再过不久便会有学院的许多学生前来游玩，很快变得繁忙热闹起来，但现在，较为清冷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往来的冒险者，布兰德一身黑袍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沿着街道走进了一个树屋酒馆，那是学生们格外喜欢的老帕特的酒馆，据说无论春夏秋冬风云雨雪，这家酒馆永远不会它的客人拒之门外，即便在老帕特休息的时候，也会由他的侄子，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人，帮他照看酒馆。
布兰德没有犹豫，推门而入。
酒馆里依然烧着炉火，很是暖和，即使在清晨也依然有不少冒险者四散坐在酒馆之中，但或许经过了一整夜的喧嚣，这些冒险者已耗尽了体力，半陷在座位上安静地听着游吟歌手轻轻弹唱着古老的传说。
烟草的味道很重，布兰德抽了一下鼻子，走到柜台，买了一大杯温热的黄油奶酒，他端着酒杯，四下看了看，随意地走到一个角落里的桌边坐下，桌子对面坐着一个面容祥和的矮胖老人。
是费斯教授。
他面前的玻璃杯已空了大半，原本似乎正在靠着软木墙壁小憩，感觉到布兰德的到来，他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
费斯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然后伸手摁了摁桌角的一个机械盒，那机械盒缓缓转动起来，这张桌子亮起一些细细的魔力通路，将这一桌与其他区域分隔开来，那年轻的游吟诗人原本轻柔的歌声便听不到了。
这是酒馆中常见的魔法机械，许多客人不喜欢太过吵杂而喧闹的声音，也不太喜欢自己的谈话声溜进其他人的耳朵。
不是什么少见的行为，也没引来什么多余的目光。
布兰德伸出左手，轻轻抚过那些魔力通路的表面，片刻之后，他对费斯点了点头。
“我早上刚看到你留在花瓣上的信息了。”
经过了布兰德的确认安全，费斯又抿了一口琥珀酒，轻轻说道：“昨晚你又去通讯塔了。”不是疑问的语气，但却是在要求对方做出解释。
布兰德似乎很渴，一口气将那黄油奶酒喝了大半，才说道：“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需要使用这里的通讯球连接中心图书馆，我查了一些资料。”
费斯左手紧握着右手的小臂，看着布兰德的血眸，随意地问道：“关于魔力解析方面的资料？”
布兰德皱了皱眉头，说道：“关于空间浮门的，我在研究这个魔法结界时遇到了一些问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做过这方面的研究。”
似乎布兰德的回答没什么问题，费斯也没有再追究这个，但他的左手没有离开右臂。
随即他的表情冷了几分，说道：“你没有完成我给你的任务。”
布兰德的脸色也阴沉了几分，缓缓答道：“在我的计划中，莱恩如果获胜一定会在战斗中杀死他，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特意暗示过他的组员克里奥，他一定会提醒莱恩准备【魔爆术】，莱恩也确实如我所料使用了【魔爆术】。”
“但【魔爆术】没能杀死他。”费斯说道。
布兰德摇了摇头：“按我的计算，无论如何【魔爆术】的诅咒威力都足以杀死他，或许莱恩的生命力更强可以幸存，但莫林没有幸存的道理，他一定会立刻死亡，根本等不到西妮丝出手救治。”
费斯握着自己的右臂，盯着布兰德的血眸，重复道：“但【魔爆术】没能杀死他，你的计划失败了。”
布兰德吸了口气，沉着声音说：“差一点就成功了，我原以为——”
“够了，无论计划如何，失败便是失败！”费斯显得没什么耐心：“或许太长久的安逸已经让你忘了该怎么行事，或许……清理无关人员这样的事对你已变得太过残忍？或许……你是因为下不了手故意放了那个小鬼一条生路……”
费斯一边意味深长地问着布兰德，一边盯着他的眼眸。
“这里是伊露维塔，”布兰德面不改色，“我必须极其小心才能避过那些人的目光，你也知道我为了执行这个任务准备了多久，那些竞技台中的魔法结界的改动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至于你说的下不了手，”布兰德的语调毫无波澜：“你也知道我做过的那些事，一个小鬼算得了什么，这个说法未免太可笑了。”
“但清理任务必须完成，下一次计划什么时候开始？”费斯问道。
布兰德想了想：“那个小鬼这次重伤濒死，如果短期内再次出事未免会引来一些人的注意，我还没有具体计划，我建议——”
“你不用执行这个任务了。”费斯冷硬地说：“我将亲自动手，这次的谈话主要是为了告诉你这事
布兰德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我这里不知如何引来一丝自然神殿的目光，”费斯说道：“最近有一个小尾巴总是徘徊在周围，我感觉自己已经有暴露的风险，不久之后我将一次性清理掉那个小尾巴，顺便清理那些小鬼，之后我将直接离开学院。至于你，”他顿了顿。
“你继续潜伏在这里，保护好自己的身份，等待我的命令。”费斯看了看布兰德，松开了他自己的右臂。
“别让我失望，也别再失败。”费斯一字一句地说。
随后他关闭了桌面上转动的机械盒，站起身准备离去。
“对了，你的右手是怎么回事？”费斯皱着头问。
布兰德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如同枯死一般焦黑而毫无生机，随意地答道：“没什么，在试验黑魔法时出了些意外，留下了点诅咒，过段时间就能恢复。”
费斯点点头：“你自己注意。”
他转身离开了酒馆。
布兰德又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他摸了摸身前的杯子，那玻璃杯中剩下的黄油奶酒已经变冷，于是他释放出一些魔力，玻璃杯中的奶酒很快又温热起来，然后冒起热气，出现水泡，直到咕嘟咕嘟地沸腾。
血眸之中映着那杯滚烫的奶酒，布兰德仰头一饮而尽。
长舒一口气，周围顿时酒香四溢。
……
……
整个周末，除了巴伦一脸悲惨地去上尖鼻子老师的计算课程补习班外，其他同伴基本都全天在生命之树中陪伴少年，在征得西妮丝女士的同意后，他们还给莫林从商业街买了一大块烤肉回来。
好久没吃到像样的食物（有且仅有各种肉制品）的少年只恨不得把盘子都吞下去。那些枝条滴落的绿色液体渗入他的身体，虽然感觉充满了生命力，但是无奈一来填不饱肚子二来更是解不了馋，莫林可是因此难受了好久了。
只是他依然不能离开这里，甚至依然只有右臂能在树胶外面活动。
这个周末，许多一年级的同学也来这里看望了少年，给他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堆在树屋的小桌上满满的一堆。还有一些高年级的熟识的学长比如迈克·卡维泽也特地前来探望了少年，还给他带了一只染色剂，据说能把头发染成和他一样的火红色，在他走后少年随手将之丢在了包裹最深处。
斯特雷耶和奥斯蒙一起来过，斯特雷耶还向少年打听了那些肉干的做法，莫林回忆着母亲制作肉干的过程大致说了下，但是很警惕地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还有一小袋肉干没吃完。
奥斯蒙当时就在台下观战，目睹了整个事件，看到莫林安然无恙后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还很少见地称赞了莫林的战斗意识，并且说下次有时间再切磋一下。对此莫林只是随意应付了下，没有约下具体的时间。
开玩笑，受伤后为了加速身体的恢复，他可是把魔力小水坑里剩下的魔力消耗得一干二净。现在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了，好在西妮丝女士的治疗并没有向自己收取什么费用，不然恐怕这辈子都得在这儿打工。
那一滴滴落在自己身上的液体，充满生命力，一看就不是什么大众货色。
当然，少年此时也有格外不想见到的同学。
“千万不要来探望，前往不要来……”少年忍不住在心里祈祷着。
然而耳畔还是想起了一个声音：“莫林！那天有事没去看你的决斗，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你现在好些了吗？”
是艾莉丝的声音。
完蛋了，少年暗叫一声。
此时莫林的同伴都在这间树屋之中，此外还有其他两位一年级的同学在，而且听脚步声，艾莉丝还是带着她的那几个组员，希娅等人，一起来探望少年的。
在众人的目光下，只见他苦着脸，支吾地回答道：“我恢复得很好，西妮丝女士说再过段时间我就可以正常去上课了……”
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就塞在了嗓子眼里，好不容易才挤了出来：“多谢……多谢艾莉丝……姑妈的关心……”
鸦雀无声。
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称呼？
“咳，”马卡斯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僵硬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艾莉丝啥？”
莫林眨了眨幽蓝的眼眸，格外无辜地说：“有吗？刚刚我说多谢艾莉丝同学的关心啊！有什么问题么？”
月神在上，刚刚的正式场合我已经说过了，现在这可不算正式场合了吧？莫林一边向月神老人家祈求宽恕，一边画圈圈诅咒自己那不靠谱的老师埃德，祝他出门就被火狒狒的燃烧粪便砸个满头是包……
看艾莉丝那呆滞的脸色，显然还没见过她老爹埃德·沃伦德，真是没法解释。
莫林只能一口咬定自己刚才说的是艾莉丝同学，还坚持说其他人都听错了，艾莉丝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至于莫林，他最后被马卡斯诊断为“伤后胡言乱语健忘症”，还一本正经地向西妮丝女士报告了莫林的“症状”。
接下去的几天莫林依然不能活动，在其他同伴上课的时候，蒂尔娜便和少年一起玩模拟战棋，在蒂尔娜的教导之下，莫林的水平算是突飞猛进，不过几天的时间，马卡斯就不愿意再和莫林厮杀了。
当然，在对战蒂尔娜的时候，莫林依然是有败无胜，只有当蒂尔娜选取的部队战斗能力比他低很多时，才能勉强打个平手。
莫林觉得维斯魔灵的指挥风格就好像一个精准而严密的魔法机械，完全没有破绽与漏洞，得自派克老爹的这套牌里，许多少见的功能牌衍生出的各种猥琐的战术，居然都被蒂尔娜一一化解，也不知道是对手太过厉害还是少年没能获得派克男爵的真传。
在周三的下午，两人厮杀正酣时，两个高年级的学长来生命之树探望莫林。
莫林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模拟战棋的金属板面，突然便听到耳畔传来一个声音。
“乔迪你快来看！我就说这小鬼适合来我们学派吧！他和蒂尔娜正玩战棋卡牌呢，呦！这小鬼的战术还真是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