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本能的恐惧

“嚓、嚓、嚓……”

那是一种赤脚走在落叶上的声音。

许纯良微笑着看向身后。浓烈的阳光洒在广场上的那个巨大黑色雕塑上，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黑暗至极的影子。

那影子无比漆黑，仿佛浓墨。许纯良隐约感觉其中隐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一般。

那些嚓嚓声越来越大。沉重的，整齐的，从山顶平台的四周传来。

“哎……”一声叹息从许纯良的左侧传出。正是老人许纯良。

他半蹲在众人身侧的栏杆上，眼神中满是好奇。

“我去看看。”倒吊在许纯良上方木梁上的小孩儿许纯良眼睛里都是好奇。他呲溜一声从木梁上跃下。身体像蜘蛛一般四角着地。

他用一种极其诡异又无比可爱的姿势爬上了那尊黑色的巨大雕塑头顶。然后眺望着四周的平台下。

他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于是他快速朝平台边缘奔去。

“咯咯咯……”

带着只有许纯良能听到的尖利笑声，他来到平台边缘，伸长了脖子向下看了一眼。随后他身体一颤。

用更快的速度朝许纯良奔跑了过来。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爬上爬下，而是迅速抓住了许纯良的裤脚，顺着他的大腿爬上来了他的身体，悄悄将自己藏在许纯良的肩膀后面。

直到此时，他才小脸惨白的小声说道：“好可怕啊……”

可怕？

许纯良诧异了一下，随后他便明白了小孩儿许纯良究竟在怕些什么。

……

“嚓、嚓、嚓……”

随着脚踩落叶的声音愈发浓重，一颗绿色的头颅出现在平台的尽头。那是一颗在普通不过的人头。

他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梳着油腻又杂乱的普普通通的发型。睁着普普通通的无神的眼睛。

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唯一不普通的，是他长了一张绿色的脸。

散发着如同夜光棒一样的，散发着绿色荧光的脸。就连他的瞳孔也一样。

紧接着，就像是土地里长出了蘑菇，一颗一颗绿色的头颅从平台边缘涌出，伴着那越来越重的嚓嚓声，一个个绿色的人从平台四周，无视崎岖地形的控制，走了上来。

他们有的腰间别着柴刀，有的肩膀上扛着一柄锄头，有的手中拿着一柄剪刀。

或者板凳，斧头，铡刀……

乱七八糟的工具，整齐划一的队形。

他们一个一个从平台外走出，汇成一条河流，将许纯良等人紧紧包围。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瞪着无神的绿色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许纯良。

无数的人，整齐划一，不说话，不搞事，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许纯良。

就那么站着，直勾勾的瞪着许纯良。

……

直到靠的这么近之后，许纯良才看清楚他们身上的绿色荧光的神奇之处。

他们的皮肤全部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看向他们，隐约可以看到散发着绿光的半透明皮肤下，隐隐流淌的绿色血液和同样正在逐渐化作绿色的骨头和血肉。

不知为何，许春纯良觉得那绿色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肩膀上，小孩儿许纯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又偷偷把指头缝缝开，悄悄透过缝隙看着大殿外的那群发着绿光的人们。眼睛里满是好奇。

老人许纯良再次叹息了一口气，他似乎停止了自己佝偻的身体，往左侧走了数步，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麻衣老人的身后。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一双长着老人斑的苍老的手轻轻伸出，左手捏着麻衣老人的脖子，右手手指顶在他的胸口。随后，他狂笑了起来。

那狂笑的声音，居然与许纯良发癫时的笑声一模一样。

听到这笑声，许纯良逐渐相信，这一老一小两个家伙，真的是从他意识中分出来的两个东西了。

他给老人许纯良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再次转头看向围着他的绿色农人们，眼睛里愈发好奇。

不断有人从平台下走出汇入人群，让人群越来越庞大。

在不断增多的，绿油油的人群中，他看到了几个熟脸。

虽然皮肤全部变成了绿色，但还是有些熟悉的樵夫，以及背着锄头的农人。

“他们还活着吗？”许纯良转头看向麻衣老人问道。

“客人问话好奇怪。”麻衣老人直勾勾的看着许纯良说道：“我们尸神教可是名门正派。这些人都是神的子民，当然活着。”

“客人还是进去为盘陀神上香吧。”

他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苍老的脸上满是平淡柔和，并没有什么威胁的意思。

“名门正派？”许纯良一愣，嘴角不可控制的上扬了起来。

他呵呵笑着，伸手指着自己周围密密麻麻的人们，用他难以理解的口音问道：“你管这个叫名门正派？”

他甚至有些不能理解的看向了明珠郡主和刘直。

此时，一直保持着基本礼仪的明珠郡主已经是一脸的冷汗。看到许纯良的眼神，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随后面色古怪的回答道：

“尸神教确实是我大雍朝的名门正派。”

“连中书省都发函认证过的名门正派。”

许纯良再次看向紧紧围着自己的那些绿色的人们。似乎是怕自己看不清楚，他甚至朝前迈了一步，来到了人群的边缘。

他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人们。

一张张平凡的脸，有皱纹，有斑痕，那是风沙和岁月留在他们脸上的痕迹。就和这个世界无数的吃不饱穿不暖的农人一模一样。

只是此时他们的脸上和皮肤上都保持着统一的荧光绿色，以及统一的，木讷的表情。

许纯良仔细看去，发现他们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次。所有人都有些呆呆的。

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魂的机器一般，只知道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可即便如此，许纯良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实力上的害怕，而是来自基因的惊恐。

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毛毛虫，或是看到了一个皮肤中长满了蛆虫的活人一般。

本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