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皮影戏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清脆锣声响起，将许纯良从困意中惊醒。他迷茫的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群人中间。
屁股下是黑色长凳，身前是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摆着花生瓜子和一个茶碗。
四周一片漆黑，身边人都在嘈杂的聊着天。
“刘老板今年生意不错吧？恭喜发财啊～！”
“李老板客气了，您也来看戏？”
身边人不停的打着招呼，许纯良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他十分困惑的张望着，想要知道自己在哪里。
手心一片冰凉，低头一看，一只生有冻疮的手被他握在手中，粗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微微发黑的银镯子。
顺着手腕向上看，灰蓝色的棉袄衣袖，微微发红的修长脖子，再向上便是一张看起来有些熟悉的侧脸。
那张脸很小巧，微微干燥，但依然能看出是个不错的美人。
“她……是谁？我为什么拉着她的手？”许纯良皱起眉头，心中喃喃自语。
兴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身边女子转头，一脸开心的笑容：“当家的，我今天真高兴，今年谷子收成好，娃娃们也争气，私塾里的先生给了个良的评语，你还带我来看皮影戏……”
伴着女子的话，许纯良终于想起来了。
他叫刘大福，今年三十六了，是祥福村的一名小地主。娶了个媳妇儿叫水仙。有两个娃娃，今年都已经上私塾了。
尽管家中有百亩好田，在祥福村中也算的上是一名富户，但他还是舍不得花钱。总是起早贪黑干个不停。
媳妇儿水仙没少为这些事情说他。恰好今年天时好，地里谷子收成特别好。稻米堆满了粮仓。两个孩子还都得了先生的好评。
一开心下，他就带着媳妇儿来赶大集，趁着农闲一起来看看这镇上富户和闲汉们才舍得看的皮影戏。
听说皮影戏可好看了，也不知道今天演的是什么戏。
一张坐票就要三十文钱，能顶十斤糙米了，自己和媳妇儿今天这一趟看戏，就是二十斤糙米了。
也不知道什么戏能这么值钱，不过水仙这一年下来操持家里，伺候父母管孩子，也都辛苦了。她想看，就让她看一回吧。
嫁给自己这个没见识的农民，也亏了她了……
伸手把面前的瓜子和花生抓起来装进口袋里，刘大福打算带回家带给孩子们吃。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又是一阵清脆锣声，眼前黑暗中亮起一道黄色的光。
黄光打在幕布上，原本白色的幕布便变成了一眼的枯黄。像家里的旧书一样。
幕布上有花花绿绿的门楼和灯笼，听人说那是用纸剪成的。真好看，真厉害。
沙哑的唱词响起，刘大福捏了捏手中妻子粗糙的手，只觉得十分幸福。
他有些恍惚，觉得自己的幸福有些不真实。
但当皮影戏进入到高潮时，他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着戏中的故事，逐渐忘记了这份恍惚。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刘大福手中拿着一面黄铜锣，不停的用木槌敲着锣面。
皮影戏外的观众们不时的叫好，负责敲锣的他也跟着高兴。
作为镇上最好吃懒做的老光棍，唯一能给他带来成就感和收入的，就是皮影戏外那些不停叫好的看官了。
没钱娶媳妇，没钱修自己父亲周大勇给他留下的那个破院子，
他周富贵虽然名为富贵，却是实实在在的落魄户。想到演完这场戏，自己能分到三十个铜钱。
周富贵心里便美滋滋的，管他什么命里富贵不富贵的，有了这三十个铜钱，他一会儿就能花十个铜钱吃上两个芝麻火烧夹猪脸，还能再花二十个铜钱去半掩门儿的吕寡妇那里美美的钻上半夜。
那滋味儿，别提多美了。
人都说镇上开米铺的赵老爷日子过的美，他觉得自己就挺美的！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周富贵伸手拿起面前的茶碗，小心的吹了吹，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看着眼前逐渐进入高潮的皮影戏，他乐呵呵的将手中茶碗往身边一递。
一旁的的丫鬟连忙伸手接住茶碗，放在桌上帮他蓄水。
他开心的跟着唱词摇起脑袋来……
作为镇子上最富有的赵老爷，他有自己的烦恼，大太太天天念佛吃斋像个泥塑一般无趣。
二太太跟着画匠偷了家里一笔银子跑了。
派厨子去找的当天，三太太也不知所踪。
而乖巧伶俐可人儿的四太太，跟自己那不孝子暗地里也不清不白的。
赵老爷头疼了一天，便趁着镇上赶大集来听着只有赶大集人多时才会开的皮影戏班子。
他看着身边握着媳妇儿手伸长脖子看皮影的刘大福，心中升起一阵羡慕。
哎……，要说过日子，还是人家的生活美啊……
看完皮影戏，赵老爷让丫鬟扶着自己，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才进院门，他看见管家老木一脸慌张。
知道不孝子又在跟自己那四姨太偷欢，赵老爷嘴角抽了抽，转身往大太太房间走去。
看着跪在菩萨像前不断念经的大太太。
他喘了几口粗气，还是将口中那句‘看你生的好儿子。’吞入腹中，转身离开。
躺在自己的老梨木大床上，盖着暄软的棉花被，
赵老太爷闭上了眼睛。他开始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心口一阵绞疼，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犯了。
床边一个人都没有，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他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轻飘飘的，随后竟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
床上的他老态龙钟，一脸疲惫，三五颗老人斑生在额头与脸颊。
他不由感叹：“哦，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啊。”
“看来是真该死了。死了好了，早死早投胎…… ”
他飘到了高空中，看着身下的镇子，铛铛铛铛的锣声响起，
他知道，那个皮影戏班子又开始唱戏了。
他感觉自己开始眩晕，似乎有一个无形的通道在吸自己一样，
随后他被吸向地面，朝皮影戏班子的方向落去。
他落在了一只手提纸刀的皮影上。
‘哦，原来这些皮影都是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