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尘埃落
早已经是仲夏时节,月如玉盘,繁星灿烂,风中暗香涌动,舒爽清朗的风卷落繁盛的夏花,宫墙院落里花瓣散乱,颇有几分雅致的美感。
夜色微沉,在卫玠的严密监控下青旋终于还是露出了破绽,夜深人静之际一个人影进入了青旋住处,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太监。
见到兄长青旋蓦然一愣,她将门窗掩蔽,昏暗的烛光下映着兄长那张诡异幽深的脸,他凝视着青旋,用那十分柔和又低沉的声音开口道:“卫昭仪召你说了什么?”
闻言,青旋遽然一笑,举止坦然地坐了下来,满是得意之色。
“卫昭仪恨毒了张庶人,并未怀疑我。”
男人望着如此愚不可及的妹妹,幽暗眸中闪过了一丝杀气,如果并未怀疑又怎会召见她,当初他存恻隐之心才请求单太后绕过她一命,不料险些将所有人暴露在危险之中,时至如今断断不可再留青旋坏事了。
思及此,只见男子从袖中亮出一把锐利匕首,明亮刺眼的刀光闪过青旋的眼睛,刹那之间,青旋在世间看到的最后一抹光景便是兄长面目狰狞的脸庞,脖子猛然一凉,鲜血淋漓,她惊恐的双眼还死死睁着。男子干净利落的除掉了青旋,旋即将其尸体抛尸井中,黯夜沉沉,一个生命就这样黯然消失在世间。
男子除掉了青旋之后并未着急回去,而是将现场布置了一下,伪造成青旋遭遇仇人暗杀之手。
男子在宫中施行杀人栽赃嫁祸如此之娴熟,可见绝非第一次。很快青旋的尸首被人发现,在场的证据直指领头女官。
更为诡谲的事,男子从此消失在宫中,干净利落,卫玠一下子就被掐断了线索,停滞了好几日,而呼延流烟早就紧紧盯着后宫动态,她灵敏地发现这个事情完全可以嫁祸到单太后头上,于是紧咬这个事情开始制造罪证,但是接下来的发现却让她喜出望外,因为她意外擒获了出逃在外的杀人太监。
得来全不费工夫,刘桀与呼延流烟相视而笑起来,抓到潜逃在宫外的男子,在重刑拷打之下,男子经受不住酷刑终于全盘托出,为了防止单太后矢口否认,呼延流烟安插了人在单太后宫内。仅凭谋害皇嗣充其量只能废了单太后,废除太子关乎国本,文武百官必然多加阻拦,不可能轻易废黜太子,对刘乂的皇太子身份依旧无法动摇半分,他们必须双管齐下,不仅有其母谋害的罪证,还必须有刘乂意图谋反的罪证。
虽然刘乂一直在提防刘桀,但是谋士千虑必有一疏,而刘乂紧紧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对于宫廷险恶终究不够了解。
由于线索又断了,趁着浓墨夜色,卫玠再一次来到冷宫张徽光的住处,冷宫中树叶亭亭如盖,遮住了炎炎暑气,苍穹泻下丝丝泠泠的光芒,蝉鸣不绝。
卫玠并未多言其他,而是只有一句:“宫女青旋乃你宫中侍女,如今她死于非命,她必然是知道了什么,被人毁尸灭迹了。“
闻言,张徽光微微怔忪,旋即脑海中惊现一个男人的面容,她急忙开口道:“,青旋!青旋有个哥哥在宫中当差,甚得单太后看重,引其为心腹太监。”
石破天惊的一语,是的,如今只要去查宫中消失的太监便可以知道,此人究竟是不是青旋的哥哥了,卫玠立刻便离开冷宫。
后庭风起云涌,前朝局势亦是诡谲莫辨。
战事刚平,百废待兴,刘聪提出修建宫室有大兴土木之意,很快就遭到百官公卿的反对,天下百姓流离失所,府库亏空,不啻人口流失严重,且徭役沉重,若要增赋税恐怕又会引起暴乱,刘聪虽然气恼但是只能将此事暂且压下。
天边暮色将近,在宫檐一角,夕阳绚烂,夏日灼热的温度逐渐褪散去,庭中绿树迎着清爽的晚风挺立舒展着枝桠,宫娥着着轻盈纱裙穿梭在宫殿走廊中,似一幅画卷。
刘英一人漫步在花园,夏花烂漫,刘桀正欲离开皇宫往宫外的府邸去,却不想见到这美景,美人倩目巧笑,丹唇皓齿,眉目如画,宛若葳蕤芙蓉。他的脚步一下子就停滞住了,刘桀眼中露出极浓烈的兴趣,宛若一头桀骜难寻的野兽,看到了猎物那般充满掠夺的目光。
刘桀大步向前,朝着刘英行礼道:“见过左贵嫔。”
刘英轻轻一愣,继而微微一笑,举止疏离而得体,她轻声道:“晋王殿下不必多礼。”
刘桀抬起头,俊逸却充满野性的一张脸,眼中透着刘英看不懂的神色,她微微蹙眉,她生性谨慎自然知道这种场合不能多呆,所以自然地开口道:“本宫还有些事,先行离开了,晋王慢行。”
言罢,刘英便快速地离开了花园,徒留刘桀望着那消失的清丽背影,他玩味一笑,抬步往宫外而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单太后宫中心腹太监早已经换了人,消失的太监对外宣称暴毙而亡,可惜已经死无对证了,纵观全局而看,单太后完全有理由谋害卫玠,卫玠腹中之子隐隐有威胁刘乂皇太子之势,为儿子扫除登基路上的障碍,清除异己,这个理由太充分了,只是没有确凿地物证与人证无法指认单太后,卫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当呼延流烟知晓卫玠亦在调查此事之时,她不由谨慎了起来,忽而她又想到另外一个一本万利的决策,那就是顺水推舟将人证送给卫玠由他揭发单太后,陛下向来宠爱卫玠,且陛下身为帝王生性多疑,若由她去揭发此事必然引起陛下的猜忌,晋王乃朝中重臣,又是宗室皇子,身份极为敏感,思及此,呼延皇后再一次与刘桀商榷,二人一致决定借助卫玠之手扳倒单太后,坐收渔翁之利。
就在卫玠一筹莫展之际,派出去调查的人在青旋老家抓到了哥哥徐轨。
当徐轨被五花大绑扔在牢狱由酷吏施以重刑之前,他忙不迭地认罪伏法了,因为早在之前刘桀手下的酷吏施展残忍酷刑于徐轨,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承受不了皮肉之苦,将所有行径吐了个干净。
在徐轨的口供下,卫玠即刻差人去缉拿与单太后合谋下毒的太医,这些人想法完全一样,卫玠在其老家捕获了潜逃在外的太医单时安,单时安贪生怕死刚扔在狱中便吓得尿了裤子,对其下毒谋害卫玠之事供认不讳,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卫玠立刻去了御书房见刘聪。
王沈随侍在侧,宫中众人皆知陛下独宠卫昭仪,自然第一个进去禀报,很快就宣了她进去。
刘聪在处理公文奏章,可难得卫玠主动来见,他大喜过望。只见卫玠刚进来便跪地磕头,一副严肃庄重之势,刘聪微微一愕,却听卫玠道:“陛下,臣妾已经查清谋害臣妾之人并非张庶人,而是单太后,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明察!”
刘聪脸色瞬间变得阴鸷,蓝眸中满是寒冰,他将卫玠扶起来,声音沉重而凌厉。
“将人带进来。”
瞬间只见徐轨与单时安被五花大绑地带了上来,二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如今见到圣颜,心中惊骇惶恐,不住地磕头求饶。
“陛下,单太后曾经来太医院命臣准备足量砂汞,后面威逼臣为其配药,臣不知道所谋害之人是卫昭仪!”
徐轨紧接着惊恐开口道:“单太后命奴才将足量的砂汞放在卫昭仪的膳食之中,意欲除掉卫昭仪与腹中之子。”
此时,晋王刚好来到御书房外,说是有要事禀报。于是刘聪宣了他进来,他一进来见到如此场景,微微惊异,旋即开口道:“臣有事启禀,近日京中有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横暴敛财,修建府邸,惹得民怨纷纷,其中以左仆射刘唐,尚书令单曲为之首,请陛下裁决。”
刘聪冷厉的眸子泛着杀意,可真是体恤百姓的好官,他堂堂帝王想要修建宫室他们往死里谏言不许,可却在京都天下眼皮底下剥削百姓,岂有此理,杀光,全部都杀光。
“传朕谕旨,将所有涉事官员全部缉拿,其中刘唐与单曲处以死刑,其家眷贬为奴,其中族人不满十五岁着流放岭南,终生不得回京。”
惹得刘聪龙颜大怒的原因是,单曲乃单太后之堂弟,如今晋王此举无疑于单氏是雪上加霜,紧接着刘聪便派人前往单太后宫中将其所有随侍宫人全部仗杀,软禁单太后。
随即晓谕各宫,单氏谋害皇嗣,罪恶滔天,恶贯满盈,罪无可恕,将其废为庶人。此事一出,举宫震动。
刘乂更是慌得六神无主,几次欲求见刘聪皆被阻挡在殿外,于是他只能联络群臣向陛下谏言,可他不知此举正中了刘桀的下怀,刘聪自即位以来向来厌恶结党营私之事,刘乂此举不过是自取灭亡,他根本不需要出手,刘乂自己会把自己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