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属于他的光
许骆离开后的第二天，小城迎来一夜倾盆大雨。
泥土湿透，枝叶如洗，留下一眼无边的苍绿，还有满地潮湿的生机。
一批盛放过的玫瑰凋零在雨夜，又一批新生的明媚绽放在风里。
清透的芬芳仍在阳光下氤氲，其中一缕穿透窗的缝隙，飘荡在一室静谧的屋里。
七九缓缓撩开眼皮。
有些诧异，他居然睡着了。
感受到胳膊处若隐若现的疼痛，他轻叹一口气，然后抬眸看向许流星。
然而对上的，是一双清澈的眸，虽然还带着倦懒的病气，可那灼烈焚骨的温柔，却依然坦荡而直白地流淌眼底，并且一滴不剩的，都浇灌给了他。
七九愣了下，随即笑了笑，“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许流星咽了咽嗓，声音是哑的，隐约着劫后余生的静，“……想，多看看你。”
七九抬起胳膊捧着脸，凑近一点，温声道：“好，那给姐姐看。”
须臾，他歪了歪头，面上笑意不减，语气柔软得过分：“能看清楚吗？要不要再近一些？”
说着，七九自顾自地站起，双手撑在许流星肩头两侧，俯身下去，离她咫尺。
目光交叠在一起，呼吸亦是柔软的，像一抹浮云，轻轻撩动着她的羽睫。
许流星笑出声，“太近了，反而看不清了。”
“那就摸摸我。”七九倾身在她耳边，“抱抱我，亲亲也行。”
话落，小心翼翼的吻浅浅地印在许流星的眉心，一个又一个，缱绻缓移，像沾了水的，融化在她的眼皮，鼻尖，嘴唇……
“看清楚了吗？”
七九粗粝的指腹轻抚上她的眉梢，尾指轻挑着她鬓角的发丝，语气始终淡淡，又分明蕴满了浓浓爱意。
许流星眼角瞬间湿润。
七九闭了闭眼，难过地笑出声，“我真该死，怎么把你惹哭了？”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心疼道：“你现在不能哭。”
许流星终于从被子里伸出手，捧着他的脸，指腹温柔摩挲着，小声说：“我的手说它会永远记得这张脸。”
七九的眼眶也湿透，静静地凝视着她。
彼此都沉默了会儿。
天气不热，室内的温度恰好，可七九长袖长裤，一身漆黑，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
许流星余光瞥到他的胳膊，她又没失忆，自然是记得，那里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
“疼吗？”
她的手指挪到那个位置，小心地碰了碰。
半晌。
“疼。”
许流星心中一阵抽痛，“伤得很重？”
“嗯。”七九笑着，一句话说得平静极了，“差不多是废了。”
“以后拿不了刀，也用不了枪。”
“只能一辈子守着姐姐了，姐姐还要我吗？”
眼泪滚出，许流星勾着七九的脖子，撑着身体贴紧他，“那岂不是因祸得福？”
“以前每天喊打喊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七九伸手护在许流星腰间，把她放平在床上，又吻了吻她的脸颊。
“对不起，我错了。”
许流星抿唇，侧了侧脸，憋回眼泪，“我原谅你。”
七九笑了声，坐回床边，把她的手捧在掌心，温声慢调的：“姐姐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许流星笑着叹气，直面错误并且诚恳道歉，是她玩得最顺的牌，“对不起。”
“可我没傻到真的独自赴约。”
“我通知了韩锋，你肯定偷偷查过他，他是个还不错的警察。”
“嗯。”七九淡淡地应了。
“我还揣着那枚戒指，它不仅仅是监听器，也是定位器，如果我猜得没错，韩锋和许骆，应该很早就认识了。”
“所以……会没事的。”
“嗯。”七九唇角翘着弧，声音温温柔柔的，循循诱导，“还有呢？”
“对不起。”许流星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好像撒娇，“让你受委屈了。”
七九滚了又滚喉结，轻颤出声：“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最重要的一件事，你还没说。”
许流星怔住，蹙眉认真想了想，笑道：“九哥给点提示行不行啊？”
“行。”七九很爽快地回答，抬指轻轻抚平她眉心的褶，声音从始至终都是低低淡淡的，可眼中又是明明白白的爱，是干干净净的光，“你还没有恭喜我。”
他附在她耳边，每一个字，都带着细细碎碎的温柔和温暖，绵绵密密的，不留缝隙的，把她一点一点填满，“恭喜我吧星星，我要当爸爸了。”
室内莫名安静下来。
两人仿佛在某个瞬间凝固成了雕塑。
连睫毛也没动一动。
只有落地的白纱随风摇曳，窗外，沉稳的绿托举着热烈的红，在阳光下轻狂，也在风声里恣意。
许流星最终还是没能给到七九多么激情澎湃的反馈。
大概是角色颠倒的原因，本该由她来宣布的惊喜，却因这场劫难成为罪状。
从此，有关她的标签，又多出“自私”一条。
另外，“母爱”这一神圣的词汇，也因她的狂妄任性，褪了光，她该被永远刻在耻辱柱上。
但七九读不懂许流星那些千回百转的惆怅，只是一直看着她，等着她。
甚至有些忐忑，“不开心？”
“啊？”许流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被窝下的手缓缓移至自己的腹部，“我其实，能感觉到她的……”
“心跳。”
闻言，七九眼睫一颤，眸中的光点都被许流星不经意地敲碎，又被她匆匆忙忙缝补起来，可那胸口闷闷的痛，却是未得丝毫缓解。
他声音哽咽，是控诉，更是无尽的疼惜，“你怎么那么坏？”
“我错了。”
“小久，我错了。”
许流星淌下眼泪，她带着七九的大手，挪到自己的小腹，“还好我们的宝宝——”
“随爹。”
“命硬。”
七九唇线垮着，但到底是没了脾气。
他怎么可能舍得跟她闹别扭？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输得彻底，糟糕的是，他还从未想过要赢。
被窝里，暖意甚浓，七九轻覆于她小腹的手终于紧张地动了动，他不敢带一点点的力气，生怕自己的糙和野，会伤害到里面的小生命。
多神奇。
明明在她的身体里，却实实在在是属于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