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黑暗之渊
许流星缓过劲来，抬头瞥他一眼，又抓了颗蛋，像泄愤一样敲在桌上。
七九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麻，绕到她对面坐下，才老实交待：“向隔壁邻居借的。”
“但老太太说不用还。”
“人家是客气话。”许流星慢悠悠地剥着鸡蛋壳，“我们还是要礼尚往来的，正好我网购了坚果和蛋白粉，待会儿先找出来给人家送过去吧！”
七九轻轻“嗯”了声。
等他喝了口牛奶再抬头时，一枚白白嫩嫩的鸡蛋已经递到嘴边。
许流星正看着他笑。
小城的清晨还很凉爽，带动着他的心情也清凉快意。
早餐之后，七九很听话地打开纸箱，先把坚果和蛋白粉找了出来，带着许流星一起去给邻居回礼。
善良的邻居死活不肯让他们空手而归，除了满满当当的彩虹屁，他们还收获了一颗大南瓜，一个大西瓜，一大包玉米，一大把青菜，以及一只……鸡。
怎么看，都是他们赚了。
回家后，七九又钻进花丛，一阵忙碌。
许流星则在屋内收拾纸箱里的物品。
盛夏的小城绿意盎然，但并没有稀释掉一点灼热气浪，阳光在上午十点就足够烫人，许流星把七九叫回屋子，他已经浑身是汗，脸颊也红彤彤的，脑袋都被晒得晕晕乎乎。
所以进了门，自然就因眼前之景呆住，他上下左右看了眼，这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和当初回到望帝春，推开门的心情差不多。
只是那时，多一些忐忑。
而此刻，更多的是欢喜。
古旧斑驳的老屋原本满是复古深沉的颜色，包括泛黄的墙壁，水泥灰的地面，老榆木的橱柜和餐桌……
而如今有着精致的蕾丝桌布，有着色彩跳脱的装饰油画，一面书架隔开了两个区域，另一边则铺上了雪白的绒毯，放着花朵形状的抱枕，似乎是为了照顾他，绒毯边还放着一只看上去就很软的懒人沙发，前方挂着一块宽宽大大的幕布，几乎覆盖了半个墙面。
透着点平凡而随性的温馨。
许流星正坐在地上，一边看说明书，一边调试投影仪。
七九回房去拿换洗衣物，晃眼看到床单已经被更换了，乳白的底色上飘着小绿叶，看着就很夏天。
厚重又朴实的窗帘，也已经换成了清透又干净的白纱。
高而空旷的天花板上依然吊着最简单的灯泡，但书桌上却多出了一只精致的羽毛台灯，而另一侧则垒了一摞书。
更有字典和字帖摆在中心，钢笔斜放在上。
他拿着字典随意翻开来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蚂蚁搬家，晃得他眼睛花，翻了好几次，都没有定位到“许流星”三个字，他略微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合上书，放回原位，刚准备转身。
身后传来脚步声，刻意压低了声音，悄咪咪地靠近。
他唇畔轻扬一道弧，乖乖等着她。
下一秒，一双柔软的胳膊就绕在了他的腰上，随即背上一烫。
天气似乎更热了一点。
七九垂下头，看了眼她白净又纤细的手臂，稍偏了头，笑了声，“脏着呢，浑身是汗的。”
“没关系，是香的。”许流星紧紧贴着他说。
“还有尘土。”他轻轻去掰她的胳膊，似笑非笑的，“星星怎么那么黏人？”
“你不喜欢？”许流星松开胳膊，改为攥着他的衣角，鼻尖磕在他的背上。
有股很舒服的泥土味道。
她很喜欢。
越来越喜欢。
但是一向独来独往又从来不喜与人触碰的七九会不会喜欢呢？
她好像未曾关心过……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思，七九停下了掰开她的动作，只是将大手覆盖在她的手臂，低声回应，“喜欢。”
慵懒又淡薄的语气，却透着一种极为肯定的心情。
“每一天的七九，都比前一天的七九更喜欢星星。”
心里的弦被不经意地拨动了下，许流星掩饰不住雀跃，开心地笑出声。
“不过，”七九的目光落在那几本字帖上，“怎么想练字了？”
许流星的字虽然算不上书法大家，却也灵动可爱，倒不似她模样那般凌厉，也不似她性格那般沉闷。
他虽然不识字，但仍看得出好赖。
“不是我练。”许流星走到他身边，翻开那本字帖，“本来是给你买的，不过好像用不上了。”
七九奇怪道：“怎么用不上？”
“你的字写得比我好呀。”
“……”七九一时语塞。
他只会写“许流星”三个字，写了千遍万遍，能写不好吗？
但这种话，显然不可能直接对她说出来。
太丢人。
所以莫名沉默了会儿……
“你什么时候学会写字的？”许流星打破寂静，向他投去一个钦佩的眼神，又看着侧边的一摞书叹了口气，“陆拙、拓鲁、筱卿，还有你，你们都很聪明，可是我就很笨，学什么都要花很大的功夫。”
“星星如果笨，那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七九转身看着她，伸出手在她鼻梁上轻柔一勾。
这种程度的安慰对许流星而言完全是一句空话，她内心毫无波澜地笑了笑，又心情复杂地问：“我真的能拿下燕筑南庭吗？”
“又或者应该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燕筑南庭？”
对啊，为什么呢？
成为燕筑南庭的掌权人，揭露btd和戚家的阴恶勾当，为顾桉报仇。
一直以来好像理所应当的事。
突然在这一刻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困惑。
她到底是执着于顾桉之死，还是执着于七九曾经受过的伤害？
不，这根本就是同一件事！
btd和戚家勾结，泯灭人性，又残害无辜，而燕筑南庭视若无睹，亦或作壁上观。
她突然神采奕奕，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很了不起的问题，恍然大悟地说：“我为什么要在意燕筑南庭会对不对付btd？燕筑南庭靠军火贩子和收买孤儿起家，掌控它的人是好人吗？btd挂着国际维安组织的虚名，背地里却与戚家蝇营狗苟，为什么国际法庭不制裁他们？”
“小九！”许流星用力地抓住他的胳膊，眉头紧锁着沉声道，“明明就有戚北海这个人，警方却骗我说没有！戚北海才是关键！”
她松开手，垂着头心思深沉地向客厅走去。
七九试图抓她，却居然抓了个空。
只听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靠着舆论救出了你。”
“是不是也能靠着舆论——”
话音戛然而止。
沉寂片刻，她又骤然抬眸，回头看向七九，极为冷静地笑了声，“无规无则的黑暗之渊，本就不该存在于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