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慕容之宴

姑苏慕容所在参合庄位于太湖子湖洞庭深处，被大片芦苇包围着，若无熟人引路，绝难寻见。

便是邓、公冶二人内力深厚，划船如飞，待到燕子坞时，也已近落日。

远远的，便见到一着灰蓝袍衫的老者，领数名仆从在岸边迎接。

船只靠岸，看清那老者样貌，他相貌清癯，身材瘦高，头发胡须一片灰白，皮肤也十分苍白，双目却甚是有神。

邓百川和公冶乾见到老者，失声道：“慕容先生！”

慕容博只对他们微笑点头，而后快步来到船前，向杨巨常作揖道：“老朽慕容博万谢神侯赏脸光临，神侯驾到，参合庄蓬荜生光，柴门大庆。”

杨巨常走上岸，说道：“你一把年纪从大理跟到这边来，我怎么说也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慕容博笑容不变：“神侯海量，未怪老朽冒昧。”

他在一侧引路，向庄中行去，慕容复紧随其后。

邓百川和公冶乾跟在后面，见老先生死而复生，又对这个年轻人礼待有加，已经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他们见随同只有庄中奴婢，老三包不同和老四风波恶都不在，想是因为包不同碎嘴，风波恶愣头，慕容先生怕他们顶撞了贵宾，故而不唤。

杨巨常行至厅堂，只见前方圆桌之上菜品陈列，既有山珍海味、也有淮扬雅菜，大盘小盘错落有致，宛若一朵绽放的梅花。

两侧仆人侍立，兜挡窗户，防止凉风蹿入，把饭菜香气带跑。

慕容博将杨巨常引至上位落座，自己坐到一侧，提壶将自己面前酒杯斟满，向杨巨常举杯道：

“老朽自罚一杯，先前若有得罪神侯之处，万望海涵。”说罢，将酒水一饮而尽。

杨巨常举箸夹菜，尝了一口眼前的鲈鱼，觉得鱼肉清甜，一抿即化。

如今中国还未有后世那么多千奇百样的调料和烹调方式，能将食材料理得好吃，一来是食材够好，二来可见厨子手艺不凡。

他吃着爽口，便又吃了第二口，道：“俗话说吃人嘴软，慕容先生费尽心思备了这么一桌好菜，我就算怪罪，现在又怎么怪得出口？”

慕容博见他筷子不停，心中暗自佩服神侯的气魄。

若是他设身处地，敌友不明时，是绝不敢动饭菜的。

“神侯海量。”

杨巨常吃了一会，指着邓百川和公冶乾道：“这两位老兄为何不坐？”

他明知二人是慕容家门客，未叫慕容复入座，反先叫他们入座。

公冶乾道：“此间少主人未坐，我等门客怎可僭越？”话语间暗藏不满。

慕容复道：“长幼有序。长辈没开金口，我作为后辈，站着也是应该的。”

杨巨常笑道：“慕容先生好家教。既然这样，便叫她们入座吧。”他指向门边的阿朱和阿碧。

阿朱和阿碧大惊，连忙道：“奴婢不敢！”

杨巨常道：“奴婢？我与二位姑娘一见如故，方才在船上已经认她们做了义妹。难不成本侯的义妹，却是参合庄的奴婢？”

慕容博道：“侯爷误会。阿朱和阿碧乃是老朽的干亲姊妹，并非庄中婢女。复儿，还不快请两位姑母入座？”

“是。”慕容复走到阿朱阿碧近前，作揖道，“两位姑母请入座。”

阿碧吓得浑身发抖：“公子……”

却见慕容复微微抬头，脸上满是恳求。

阿朱为人机敏，已经看出这贵客来者不善，是有意在羞辱慕容家人，而老爷和公子忍气吞声，恐怕另有所求。

她偷偷拉了一下阿碧，道：“别叫公子难做。”

阿碧战战兢兢入了席，阿朱却是神色如常，只是也牙关紧闭，不复之前一般健谈。

杨巨常打量了眼慕容复，见他受此辱仍是一脸恭顺，反观他身后的二家将，脸上的怒色已然遮掩不住，眉目中尽显杀机。

他忽然丢下筷子，举起面前酒杯，一旁的阿朱连忙起身为他斟酒。

杨巨常向慕容博举杯道：“慕容先生乃是当世高人，胸怀大志，可知晓龙之变化？”

慕容博不动声色，举杯虚心道：“愿闻其详。”

杨巨常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中。今冬去春来，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天下英雄。”

慕容博恭维道：“神侯弹指灭高氏，功震大理，犹如飞龙在天，广布恩泽，乃当世英雄也。”

杨巨常道：“大理西南之边陲尔，高氏之乱放眼天下如同棋盘角中一子，若这样也算飞龙在天，那么英雄二字，便似江湖自吹自捧之语，还有什么稀奇？”

原来铁胆神侯竟然志在天下！

慕容博心中狂跳，他们素昧平生，神侯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这个？

莫非……

便听杨巨常说道：“说来有趣。我自西向东行来时，路经长江，偶见一条小龙躲避船舟，潜入洞庭之中。哈哈。此龙谨小慎微，龙之隐小一道，算是已得个中三昧。今日潜龙在渊，他日若遇风云或能起势，只可惜……可惜……”

慕容博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杨巨常看向慕容博道：“可惜此龙无角，兴风作浪可也，兴云布雨未可也。”

慕容博只觉对方双眼射出一道神光，如同霹雳刺入脑中，一时间呆若木鸡，手中的酒杯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慕容复失声道：“爹！”

邓百川和公冶乾再也忍无可忍，揉身向杨巨常扑去。

“贼子！先生好心宴请，你却使妖法害人！”

邓百川内力乃是四将之最，他扑到席间，拾起一只杯子，催发内力朝杨巨常当头掷去。

只见这一掷之力，竟然涌动出风浪虎虎之声，颇有石破天惊之意。

论内功，放眼江湖，这邓百川恐怕也能稳稳排入一流之列，便是比起少林玄字辈高僧恐怕也不弱太多。

杯子化作流矢，肉眼难捉，眼看就要砸到杨巨常脑袋时，却在距离他额头一尺之外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哆一下弹飞到了边上的墙，砸得粉碎。

与此同时，公冶乾也已经扑到近前。

公冶乾号称掌法江南第二，掌力刚猛雄厚，日后与乔峰对上，也能硬接三掌而不伤，可见不凡。

他一掌朝着杨巨常天灵盖拍去，丝毫没有留手。

然而亦如那只杯子一般，当他手掌触及杨巨常一尺之外时，忽然从虚空之中传来一股大力。

那力量自他手掌四面八方缠来，便似被卷入江洋漩涡，公冶乾的手臂朝着顺时针方向拧转了起来。

公冶乾只觉手臂咔咔作响，眼看就要被扭断时。

杨巨常一挥袖子，公冶乾便打着旋飞了出去，邓百川伸手去接，然而刚一碰到，自己也跟着控制不住倒飞出去。

两人撞碎墙面，倒在屋外昏迷不醒，不过杨巨常手下留情，公冶乾好在是保住了手臂。

慕容复面色骇然，他素知这两个家将武功高强，单打独斗也未必弱自己多少。

如今却似蝇虫一般，叫铁胆神侯挥挥手便打晕过去。

竟还能内气外放形成护体气罩，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铁胆神侯的武功当真是到了惊世骇俗的境界。

他又怒又怕，手紧紧握住佩剑的剑柄，不时看看“呆傻”掉的父亲，一时间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因为手抖得厉害，连带着剑鞘碰撞，嘚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