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夫妻相辩

已近年关。

大理左相国杨伟向吐蕃拉萨王室发出使节书，告知本国右相国不日将启程拜会。

不过两国外交事宜与百姓民生并无直接关系，百姓多不知晓，只开开心心忙忙碌碌准备年货过大年。

这半年来杨巨常着手改制，与民休养。

取消了大理以盐税为首的多项重税，免除徭役，促进商贸，发展工艺，以工匠制造的新奇物为高利润商品，销售外国，充实国库，进而将国家压在农民身上的担子转移了大半到商人和工匠身上。

又因神侯带头对雇佣制度的推广，资本主义已经出现了苗头，商品畅销形成贸易顺差，持续不断地将财富向着本国吸引。

税赋减免，国库不仅不见萎缩，反而积蓄渐长，同时也做到了藏富于民，尤其是东海路盐场大量低价的昆布精盐铺开，使得贫困的平民百姓也都足量地吃上了碘盐，减除了许多病害，百姓生活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短短两个月时间，大理城中竟然多了许多孕妇，生活好了，百姓自然而然就想下崽，这是本能。

只可惜这种好，目前还只体现在段氏直接统治的大理城到鄯阐府一带。

而太学诸科，因为杨巨常对工匠的厚待和重用，以及杨氏商会的兴旺，那些聪明的贵族看出未来的国家走向，纷纷让子弟拜入匠科、理科、商科等冷门的科目，原本自得其乐的冯阿三顿时烦不胜烦。

工农商士，农与工并列在前，农桑水利一块自然不可能不重视。

石清风精通植物学，携带一众农科弟子辅佐苏星河，钻研适合云南一地的新作物，另有舆地科研究土质、策划水道，协力为将来的农改做准备。

一时间学术振兴，百花齐放，只待来年结出硕果。

明日就要出国考察及外交访问，今日杨巨常专门微服出行看看。

但见街道上行人摩肩擦踵，百姓不时彼此互道平安，其乐融融，许多外商也留在大理城过华夏春节。

银川与晓蕾陪在他左右，因为姿容太美，便学大食女人遮脸裹身，只露一双眼睛在外，连身段也瞧不清晰。

往来行人只道是哪个娶了番邦侍妾的贵族出行。

一个左手抱娃，右手边牵驴的农妇从几人身边经过，驴背上挂着几个大竹篓，篓子中还剩不多野菜，想必是进城赶市集准备回家了。

晓蕾道：“带孩子还要出来做生计，百姓真是辛苦。但是大理国在老爷的带领下越来越好，以后男丁兴旺，就不需要女人出来抛头露面了。”

她原意本是想借机夸耀老爷，但杨巨常闻言反问道：“为什么男丁兴旺，女人就不用抛头露面了？”

晓蕾愣了一下，她和没读过几本书的木婉清不一样，她是银川的伴读侍女，自然也跟着读了不少书。

“我想是男子阳为天，自强不息，女子阴为地，厚德载物。男子在外创业拼搏，女子在家操持家务相夫教子，阴阳互根，就能家旺国兴。”

杨巨常道：“只说天自强不息，却不知天是地顶着，地是天罩着，气升雨降，二者互为交缠，本就没有清晰的边界，地与天一样在不断运动。古有妇好为帅天下兵马，前朝有木兰代父从军，男人能做的，女人哪里不能做了？”

晓蕾不过是妾室，虽然侯爷待她十分宠爱，但也不敢出言反驳。

银川道：“我看男子力强，女子心细，分工也该有所不同。”

杨巨常问：“我心细不细？”

银川看着他两鬓冒出来的几十根白发，心想：你神功盖世，修道有成，三宝之旺远超常人，本不该有白发。但你事无巨细都揽在身上，偏偏是你的心细害你天人早衰。

她点了点头，道：“心细。”

杨巨常道：“是了，男子未必不心细，女子也未必不力大。”

银川心疼他操劳，便也故意拿话点他：“总归是少数。”

杨巨常道：“未必是少数，你看我太学不分男女一视同仁招收学生。筹算一学拿前三的哪有一个女人？可见男子一样心细。”

他又问晓蕾：“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一和二差别大不大？”

晓蕾道：“二比一大一倍，差距自然是大。”

“十一和十二呢？”

“虽有差距，已经不大。”

“百零一和百零二呢？”

“大差不差。”

“是极。你二人本都是弱质女子，但习武有道，力气比男子大何止十倍？将来若天下人人练武，男女的气力还会有多大分别吗？”

二女都被他驳倒，一时无法反驳，银川心中暗恼他杠精。

三人又逛了一路，银川见到路边有一屠户出摊，他身后两个小娃娃围着他跑来跑去，吵着要吃糖，屠户乐呵呵地应承：“等阿爹收摊给你们买。”

父子身后，妻子挺着大肚子坐在门边晒太阳，夫妻和美。

她便知道了该怎么反驳丈夫，指着那一家几口道：“若男女同工，孩子谁来生？”

杨巨常笑道：“既然男女同工，孩子自然也是一起生。若无人播种，良田再肥又怎有岁物丰成呢？”

银川和晓蕾主仆皆痴迷床笫之乐，贪恋神侯威猛，这两日夜夜丢盔卸甲，白日里提到擦边的，却又是心神一荡，摩拳擦掌，只盼太阳早些落山，好两军交战一雪前耻。

银川道：“播种只要一日夜，长成却要一整年，这一年男人也都陪着女人边上吗？”

“有何不可？让百姓一家团圆乐融融不好吗？”

银川道：“那他们这一年生计怎么办？夫君你欲行以工代农之法，来年农改，大部分佃农弃田转工，投身大工场。以奸商之逐利，必兴少工多活，逼农工竞逐穷岗恶职，卖血卖汗。他们若弃工回家陪产，转眼就要断了生计。”

她冰雪聪明，又通晓政治，杨巨常常与她说政，她便常代杨巨常处理政务，故而许多大臣都还不知道的走势，她都一清二楚，时政利弊，都能分析通透。

杨巨常叹道：“是，大事岂有这么容易办成的？资本之法乃人道恶之穷极，我以此恶为马，方可跳过万丈悬崖。资本之法势在必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抓紧缰绳，别让这匹马跑得太快，误了方向。

不然届时急功好利成风，赌徒诈棍大行其道，人人歧视劳动。商人以欺诈为荣，诚信为耻；官吏以投机为荣，务实为耻；男人以偷盗为荣，勤奋为耻；女人以神女为荣，妇女为耻；民风既坏，乐亦无存。学生小儿食恶风而长，则天下无道，我毕生大业毁于一旦。”

对于这件事，以神侯之智的处理办法，也只有收缰减速，别无他法。

银川知道自己虽辩赢了一局，但却引起丈夫烦心，便出声宽慰道：“我逍遥派之所以入世，为的便是让天下人都可乐于自在。让百姓越过越好，只要始终把这头一号大事摆在第一位，那便不负于道了。”

“你说的是。”杨巨常一左一右握住两人的手。

三人很快逛到了靠近城门的街道，却见零零散散一些人提着马扎向城外走去。

（话外注：神女一词在古代褒贬不一，关键是看用在什么语境。襄王神女的典故大家都知道，其实神女在古代乃至现在很多宗教都还存在，就是宗教妓女，通过交媾仪式感应神灵。所以古代文人作诗词经常大胆“冒犯”神女。另外褒义当然是仙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