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他,什么都做不好
张黎表情瞬间严肃了：“什么时候？现在？”
宋乐低下头：“嗯。”
“你别给我开玩笑，现在什么时候了！”
张黎拉着宋乐进了杂物间，门一关：“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姥姥摔跤了，她年纪这么大了，她……”
张黎打断：“怎么样了，摔哪里，身体还好不好，去医院了吗？”
宋乐语气痛苦：“我不知道，张姐，我要回去看看。”
张黎直接笑了：“你回去？你想回去就回去，我们呢？你姥姥打得了电话过来，就说明问题不大，你现在重要的是把这个红毯走……”
“可我只有一个姥姥，我姥姥也只有我！”宋乐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盈满了泪。
他眼眶通红，鼻尖也泛着红，苍白的唇倔强的抿着，发丝凌乱，看起来脆弱至极。
很让人心疼。
那又怎么样？
张黎心里憋着一股气：“那我们呢？宋乐琛，你这么大年纪了，应该明白，你是有责任在的，贝贝尔辛辛苦苦给你化妆找造型，许禾云帮你各个姿势拍照片，我，跟着你东奔西跑，为你找资源。”
“行，不说这些，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红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你是有名字在的，李耀刻意把你提上来，他们都等着你走，好，你回家，主持人怎么办？李耀他们怎么办，他们、等你的粉丝，会怎么看你？！”
可是……
宋乐声音哽在喉咙里，艰难的吐出：“我……我不当演员了。”
“……不，不当演员了？”
张黎错愕，下一秒彻底狂暴。
“你在说什么？你想不当就不当？！”
“宋乐琛，你是签过合同的，违约金你赔了起吗？《无命逃林》的戏等着你拍，你想走就走？我呢，我辛辛苦苦在娱乐圈打拼了七年，七年！好不容易有你这个有出息点的，你就为了你姥姥，什么都不顾了是吧？！”
张黎看着垂着头，说不出半句话的宋乐，掏出纸巾，冷酷地丢在他身上：“我给你半个小时时间，调整好你的情绪，别哭花妆了，贝贝尔好给你补妆。”
说完，转身离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
祝安缩在门口，怯怯地看宋乐。
寂静的杂物间，只有祝安小心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细小的抽泣声。
许久。
宋乐终于动了，他擦擦眼泪，拿出手机，拨打了姥姥的电话。
悠扬古早的音乐响起。
他拉过小凳子，坐上去，熟悉的号码模糊。
越来越模糊。
许久，电话终于被接起，然后是姥姥兴奋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乐乐？哎呀，乐乐又想姥姥啦？吃饭了没有啊？”
和往常没有半点不同的声音。
“嗯。”宋乐忍了忍，声音还是泛着低哑的哭腔，“姥姥……”
话一开口，姥姥的声音焦急了起来：“你怎么了？你哭了？外面的人欺负你了？哎哎哎……”
“没有，”宋乐手指抵着眼睛，声音又轻又哑，还是带有某种期待，“姥姥，你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那边突兀地卡了几秒，才发出略微心虚的声音：“……啊，什么事？姥姥在家里会有什么事咯，和井旁边那个老登吵架没吵赢算不算啊哈哈哈哈，诶呀，那个老颠子呀，他……”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
“当然没……没……”姥姥意识到了不对劲，慌乱地磕磕跘跘：“……乐乐，我……”
全是虚伪的欺骗的谎言。
“钱奶奶都和我说了。”
宋乐闭上眼睛，滚烫的泪下落，他声音带着无助的哑，“姥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姥姥叹口气，声音软了下来，“乐乐，姥姥摔的不严重，就是头上破了点皮，你在外面工作嘛，辛苦嘛，今天不是还有一个什么红毯要走？你给了姥姥好多钱的，姥姥随便扯了几个小伙子，拉着姥姥就去了医院，没事的啦乐乐，你看姥姥现在，说话多利落，半点事没有，别听你那钱奶奶瞎讲，她那嘴巴子就是多，你好好工作，别耽误事……”
“所以，为我好是吧。”
“我……”
宋乐讪笑一声，兀然把电话挂了。
好好工作。
不要耽误事。
真的，好关心他。
人们说，悲伤极致时，人是笑着的。
宋乐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身体发抖，泪一滴滴滚落在手背上，哽咽的声音都染着笑意：“全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
明明早就摔伤了，在他打电话回去之前就摔伤了，和他演，若无其事的演。
骗他，还是在骗他，都在骗他，连姥姥都在骗他。
张黎。
王宝欢。
季晟瑜。
姥姥。
……
瞒着，骗着，藏着。
为什么？
因为，怕他伤心，怕他承受不住，怕他失去理智不管不顾？
还是，因为告诉他也没用。
因为，他没用。
宋乐又笑了，止不住的发笑，又止不住的落泪。
姥爷。
安安星星。
姥姥。
还有平安。
一切的记忆翻滚，深藏在心刻意压制和遗忘的情绪疯狂爆发，喷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
姥爷等着他回家，却被他害死，好不容易惩罚了凶手，却发现凶手另有其人。
梦境里的另一个世界，那群单纯可爱的小孩，弥补了他童年时渴望的美梦，却在他眼前，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烧死。
姥姥年纪这么大，却一个人守着老房子，没有享受半点齐人之福，唯一的亲人远在另一个城市，连受伤都没有人照顾，甚至不敢告诉。
还有平安。
跟着他，齐轩赫挑衅，顾甜甜嫌弃，当着他的面恶语相向，而他，除了忍耐一无是处。
张黎说的对，他怎么能走，根本就不是他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他知道姥姥受伤了又怎么样？
他知道手里的证据不是真的又怎么样？
他知道姥爷是被害死的又怎么样？
姥姥的欺骗像一根导火线，引出了之前所有的谎言，和所有所有无力的时刻。
是的，他没有用。
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
保护不了任何人，做不成任何事。
连做个善事，也不过是被当棋子。
他，什么都做不好。
宋乐笑不出来了，双手捂着眼睛，先是压抑的抽泣，后是细密的哭声，最后，彻底哭出声来。
崩溃、绝望、无助。
下垂的肩膀颤抖，似被遗弃的小孩，蜷缩成一团，终于控制不住的抱怨起这个世界。
却又习惯于世界的不公，反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祝安鼻子发酸，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轻轻蹭了蹭宋乐的手臂。
靠在了他的身上。
哭吧。
哭出来也挺好的，比假装开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