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体验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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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一天，方萦真坐在家里客厅，手里翻着一本《李清照词选》。

心想，哎呀，自己对古典诗词的喜欢，是从上中学，就疯狂喜欢。记得那时候，早上在教室里，上早读，每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全班人都进入早读状态，任意的选择自己喜欢的课文，都能做到旁若无人地，放声朗读，激情四溢，完全沉浸在自己，忘我的读书声中。大胆朴实，执着热情，心底单纯，只顾着自己读书的，那种沉醉感觉，好美啊！

当时，之所以敢在教室里，如入无人之境地，撒野样的读书，是看了《青少年毛泽东的故事》这本书。书中介绍，少年毛泽东，故意手捧着书，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放任高声读书，锻炼自己胆量和意志，修炼自己专心致志本领。

这本书里的故事，给了方萦真，特别强烈的印象，后来上高一，那一年，是上早读时间，那个语文老师，每次上语文课，遇到经典的诗词散文，这个老师情感投入，是爆棚的，是激情似火的，是全身心的高能量，震撼教室里每个角落的，自然也就震撼、击穿了十六岁的方萦真，那颗年轻火热的心。

方萦真当时，在教室里放声背诵的，就是毛泽东的经典的诗词：《沁园春长沙》，还有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那首长诗，自己也倒背如流了，尤其是那句：”安能最眉折腰事权贵，是我不得开心颜！”

人说少年时候，读的书是石头上刻的花；老年时候，读的书，是沙滩上写的字。李太白的这句诗，就是在她的心灵深处，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她激情满怀，全身心投入在，诗词的意境里，完全不顾及，是在学校的教室里。那个场景，真是刻骨铭心啊！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热血沸腾，激情荡漾。久久不能自已。

突然想到，其实根基，还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参加各类形势教育的时候。对了，在家乡的红湖小学，班主任韩海军，给大家，从当时的报纸上，抄下来，各种很通俗易懂，有朗朗上口的儿歌，更像是顺口溜，这种悦耳动听的文字形式，深深吸引了方萦真，到现在为止，方萦真都能脱口背诵出，当时的那些儿歌，比如什么“金蛋蛋，银蛋蛋，送到地里夺高产。红小兵齐奋起，…… 永远革命，志不移！”之类的。

此时此刻，方萦真笑了，哎呀，当时在十岁的时候，没有背诵“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还好了，被点燃的时间段，就是和少年的心，同频共振了。就是这种感觉，一种被点燃后，就再也，停不下来的惯性，一直持续着，竟然再也放不下了。彻底变成了自己生命的主旋律和格调，主方向了。坚如磐石地执着着，深耕着，变成了骨子里的，岿然不动的威严。

放假都好几天了，方萦真每天就这么，在家里，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人间好风景。过这样的暑假，就是方萦真最大的快乐。

自己正云里雾里，手捧着那本《李清照词选》，如痴如醉地，凝视在精美的字里行间，儿子开门进来了。

满头大汗，冲进来，先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就坐在方萦真身边的沙发上，说：“妈妈，咱们明天要去，我外婆外公的老家，那里要过会了。那你能不能说说，这过会的古风俗，从啥时候开始过会的？”

“哎呀，这个嘛，从我生下来，能记事起，我的外婆，我的妈妈，就开始过年、过会了。那要从我外婆，算起来，至少也有一百多年了啊，要知道，我外婆，可是跟着自己的父母亲学的。你这么一说，我还没查过这方面的，历史资料，这过会的习俗，从哪个朝代开始的。哪天有空了，我要好好调查一下。”

儿子很好奇地，看着方萦真的脸：“没想到这一个过会，也有这么老的讲究啊？”

“那是，我们这过年的习俗，就更古老了。几百年，几千年的历史都有了，反正我没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好像我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从小到大，只是跟着大人们过，过了一年又一年，肯定是要过到老，过到死的那一天了。

这样没深究这个现象。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的，老百姓常有一句话说：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过好每一天，是最难了。过年就那么十来天，月，也是三十来的天，只有这日复一日的时间，才叫日子，才叫过日子啊。这句话的深层意思，是怎么过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关乎到，每个人的一生一世，一辈子的前途和命运啊！”

“有你说的，那么悬吗？我咋就，感觉不出来呢？”

“你还小，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深刻的体验！那你看看，你自己，刚生下来的时候，才有六斤八两，现在是你四个，四年级的学生了。身心一起生长的过程，就是生命的真相。”

“妈妈你看，我比你还高了？是啊，我给你喂了，一年半的奶水，你当然长得快了！这不用怀疑！”

“你给我喂了，一年半的奶水，人家别的小孩，最多吃母乳一年，妈妈，你竟然给我，喂了一年半的奶水？你咋这么厉害啊？”

“我自己小时候，只吃了我妈妈，一个月的奶水，刚一出月子，你外婆，就上班了，我的外婆，给我找了个奶妈，我吃了，奶妈一年的奶水。后来，被我外婆抱回家，自己喂养我长大的。

我从小到大，感觉外婆就是我的妈妈。其实，我外婆，在我的生命中，扮演的就是妈妈的角色。我妈妈倒像，是我的一个阿姨的感觉。哎呀，说不好，反正就是怪怪的，不伦不类，四不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很别扭。很不自然，很复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好了，我们下楼去，给我外婆外公他们，买明天过会的礼物去？”

“不需要了，明天咱们到县城，再买，也来得及，现在早早买上，明天倒车，上下车，提着这些东西，怪沉的。”

“哦，那我们去，下楼吃饭去。你想吃啥？”

“我们去吃羊肉泡馍吧。我好久，都没吃了。”儿子歪着脑袋说。

“好的，走起！去老孙家，吃泡馍喽。”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萦真就起来了，坐在书桌前，永远看不完的书，她老有一种时间不够用的感觉，总觉得，生命的过程，实在是太快了，没怎么活，就匆匆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了，那种活着活着，就感觉老了的惊叹，老是在心里，闪来闪去。挥之不去，永不磨灭。

是啊，人只要活在文字里，就有那种肉体太渺小，太脆弱的感觉，好像手里的书本，把自己深深地、强烈地、拉到这个精神世界。那股子强大的力量，老要让自己，对冲这个柔软的肉体，这个经不起，风霜雨雪洗礼磨练的肉体，实在是太容易衰老了。

不光是要衰老了，而且还会很快就死亡了。死神就像是个催命鬼一样，时刻都踩在脚后跟了。很恐惧，很紧张，很焦虑，很无奈，无助无力。向死而活着，是德国人海德格尔说的。这份恐惧感，让人有种无形的压力。

那几本大学毕业时候，就买了的黑格尔的《美学》、《逻辑学》，翻看了一部分，就受不了了。完全被自己的过分强烈的情绪所笼罩，所限制，不敢多看太长时间。怕自己忍受不了，这股子理性的力量。只好放下，这些太厚重的哲学美学经典。

方莹真只好，拿起日记本，又开始信马由缰，自由驰骋，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非常感受，似乎让自己更上瘾。

只是方萦真忘情忘我的时刻，忘了周围的一切，忘了自己，置身何处了？简直走进了那个，自己醉生梦死的境界中去了。

时间这时候，是飞速流逝的。到了八点多，儿子自己醒来了，看见方萦真，坐在书桌前，全身心投入的样子，就自己爬起来，穿好了衣服。

对方萦真说：“妈妈，你想吃啥？我下去，买早点。”

“我，两个包子，一个鸡蛋，一碗豆浆。”

“好的，我下去了。”

看着儿子长大了的样子，方萦真很感动，想到剖腹产，从肚子里，取出这个宝贝儿子，亲自喂母乳一年半，这是母子间的相依相恋，生生世世，都是这个根子上的紧密相连。儿子长大了，希望他独往独来，横行天下，志当存高远了。

咣当，门开了，儿子提着早点，回来了。

进门后，往客厅茶几上一放，自己坐在旁边，开吃起了。方萦真赶紧也过来，两人呼啦呼啦，吃好了。

就出门，去唐都市南边二十里路的，方萦真父母亲的老家了。

从小到大，风风雨雨，几十年了，全都是轻车熟路，一切都驾轻就熟，连儿子都感觉顺丰顺水，自然而然地走这些程序。

到了父母亲家里，熟套套子程序，走一遍。

方萦真也知道，这一切很无聊，但拗不过父母亲的传统思想，还有父母亲的那股子执拗，高度威猛下的，集权下的家长风格，不能明着对抗，那就消极应对吧。就顺着老人的意思，走这些习惯性过程。

那天，吃过第一顿饭，臊子面后，方萦真就照旧，提着礼物，领上儿子，到隔壁二叔家去。

刚进门，就被迎上来的，二叔的几个闺女，接住了。二叔比父亲小六岁，但人家结婚早，大闺女比方萦真还大，二闺女比方萦真小一岁，老三是儿子，后面还有两个闺女，二叔四个闺女一个儿子。

二叔过的是，传统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这时候，老大老二都已经出嫁了，有意思的是，老二找的女婿，居然是方萦真的大学同学，同级不同班的，一个男生，好像是唐都市附近，那个县的人。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这同学加亲戚的这个人叫甄市春，因为不在一个班，上学期间，也很少来往。只是全年级偶尔上大课，或者开会，会碰上面。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方萦真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这位，特殊的同学了。大家很客气的，打了声招呼。一起坐下聊聊天。

“你一毕业，就分配到了理工大学附中了，我也是在唐都市西边的，一个厂办子校。我们俩是一样的中学老师。多年不见了！要不是我们成为亲戚，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这个个子不高，精干结实精明，满脸透着一副冲劲。和不甘认输神色的甄市春说。

方萦真知道这个人，上大课时候，还挺爱发言，操着一口醋溜普通话，夹杂的方言味道很浓。但是人家，有胆量有勇气，给人印象深刻。

“是啊，人活在世，就是逃不过，一个缘分嘛。”

“我们毕业多年了，你的职称，肯定还是个中级吧？我也是一样的，不过，最近几年，我可是卯足劲，要奔高级职称了。现在得积攒成果啊。我们班的洪东风，毕业留校，在咱们唐都师大出版社，找人编教辅材料呢！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给自己攒点资本，以待来年，评职称用。”这个甄市春很老练地说。

“当然好啊。有这样的机会，当然是好事情了。我愿意尝试一下。”

“那好，现在是暑假，你过几天，来我们学校，我们合作出本书，我把任务和要求，给你。”

“好的，没问题。”

聊了会儿话，就该吃饭了。方萦甄和儿子辞别了，二叔一家子的，热情款待，回到父母亲这里，按老规矩，吃过了最后一顿饭。

下午早早，就返回学校了。

回到家后，方萦真想起来，这次回老家过会，碰见这个，老同学甄市春的事情，有些后悔，答应他编教辅的事情。她知道自己的兴趣，一向都在文学阅读和写日记上，平常在学校里，教学工作中，教案本上的东西，都纯粹是为了，应付教研组和教务处的常规检查，写的那些内容和僵化死板的条条框框，自己是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一口饭啊。基本的存活，就是生存的压力啊。稻粮问题，是一切的根本啊。

过了几天，方萦真按照，甄市春给的地址，到他们学校，取回来了编写教辅材料的相关东西。

走在路上，心想，天哪，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上了这贼船了？干起这营生了？这完全不符合，我的骨子里诉求啊。我这个人怎么就，变得如此的功利世俗劲儿，连我自己都厌恶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给掐死了，居然做起了这些愚蠢可笑的事情？原来自己是一个，多么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啊？

这个暑假，方萦真像吃了苍蝇一样，过得很不舒服。硬着头皮，把人家甄市春，给布置的任务完成了。都是中文系毕业的，这点小活儿，自然就不是什么事情了。

没想到，人家这个甄市春，还上瘾了，没过多久，又电话给方萦真说：“还有一批作文方面的教辅，交给你，来做吧。上次的活儿做得很好，找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哦，那行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我再也不干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没时间，在这上面贪功夫。划不来啊。”这些无聊的，简单无脑的事情，居然自己也能上心去做，简直不敢相信啊！

“好的。我知道了。”

方萦真把那些东西，拿回来后，为了图省事，干脆就照着这个甄市春的，另一个作文书籍的体例，照猫画虎，剪刀加浆糊，很快就给，整出了一本，交差了事了。

让方萦真万万，没想到的是，人家这个甄市春，等到这套教辅材料出版后，因为自己编写的那本作文书上，挪用照搬甄市春的书，东西太多，竟然把方萦真给告了，要求给他赔损失。最后，方萦真一分钱没挣，还落了一身臊。想起这件事情，方萦真很恶心，很后悔，无数次的自责自己。她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弄瞎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就变成了这个愚蠢低俗的笑料角色了。

从此，这个同学加亲戚的甄市春，自己就不再见了。心想，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到此为止了。没人会让你自己生气，除非你自己同意啊。你是自己同意了，能怪得上别人吗？

这个暑假，以及从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方萦真都看到自己骨子里，竟然还有如此愚蠢的瞎子工程？简直不可思议啊！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很多年后，方萦真听别人说，这个堂妹夫加同学，去了韩国了。又去那里捞金了。心想，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为了疗愈自己的，这个伤疤，就在儿子学习围棋期间，几个陪着儿子一起，学围棋的家长里，方萦真又认识了一位朋友，一个很漂亮的小学老师，一个美女老师，叫花梅清。说是自己的朋友，在唐都某个出版社，是个小头目。手中有一点的权力，捣鼓着又要编写一套中小学生作文系列丛书。一共十二本，小学的是花梅清负责，中学的六本，让方萦真负责。

方萦真再次编写了一套教辅作文。这个是作文，跟写作咋说，还是有关联，方萦真不好推脱，硬着头皮，给自己挣了几个钱，还想为最后的评职称时候，做点铺垫。评不评，材料准备好了，再说。

那天，晚稿的时候，花梅清约上方萦真，一起在她家附近，吃了个饭。那个花梅清说：“方老师，这次，多亏你帮忙啊。我们这套书，才能圆满完成。人家出版社，出资方是一个私人书商，都很满意。你挣点小费，也是理所当然的了。谢谢你！来我们干杯！”

“好的。谢谢花老师了。你的牵线搭桥，你的人脉关系网。才促成这件事。敬佩你！来，干杯！”方萦真笑着说。其实自己就不会喝酒，喝的是汽水，根本没敢喝白酒，红酒，葡萄酒，统统都没喝。

那天回到家里，方萦真觉得，自己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为了这些，俗不可耐的金钱名利，自己竟然答应了，和自己的本心，渐行渐远了。

还好，是编书，还是和书打交道。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从进了学校，就是念书、买书、教书、编书。书是自己的安身立命的本源。书是自己活在人间的命根子。

其实，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一定要，写出自己的书。这样，到死的时候，肉体腐烂消失了，可是这些书，还在人间流传着。回归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超越时空境界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