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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果我是造物主

当上帝不好么?

苏方辰不明白。

他看过很多这个世界的影像制品。

凡人总在渴望超出自身能力的东西。

所以他们创造了神明。

神明理应高高在上、无所不能。

但祂是快乐的吗?

苏方辰回到家里,蹲下身看着阿七。

阿七开了瓶朗姆酒。

摇头晃脑,喝得起劲。

“你快乐吗?”

“喵…”

他觉得阿七一定是最幸福的造物主。

如果它能创造出无数甜甜圈和朗姆酒。

苏方辰很少画画。

主要是生活中细碎的事情没什么意思。

芸芸众生又大致相同,想找出些有趣的不容易。

他该是嫌买画纸麻烦的。

但世界上很多事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像苏方辰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冒着被察觉的风险画沐可一样。

画面中少女抬起头。

上方是虚无缥缈的云层,飘动着羽翼似的裙摆。

看起来空空落落的。

其实他不必太着急。

这个世界经济水平很低。

能上学的都是凤毛麟角。

大部分人都在信仰形形色色的神明,并以此为生。

苏方辰听过一个社会学家恰当总结过这种心理:

人性衰落日,神明显现时。

是说人在灵魂贫瘠时总会寄望于神明。

这不应该吗?

苏方辰懒得想明白。

他只觉得今天买的小鱼干确实咸了。

阿七看都不看一眼。

所有人都很忙。

不是人的也一样。

这次联系上沐可应该说纯属意外。

她平时要比苏方辰忙很多。

想来也对,她创造了这么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很多事就不由得她做主了。

就像天赋异禀的作家,写出什么样的故事。

或许要问问角色的意见。

其实很多平静就是在一瞬间被打破的。

一个月后苏方辰忽然收到讯息。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沐可流眼泪。

上帝的眼泪该是什么样子呢?

苏方辰翻过不少凡人对神明姿态的妄想。

他们大多把“造物主”塑造成典型的慈父形象。

体谅众生疾苦,赋予苍生幸福。

在苏方辰眼里他们渴求的倒不太像一位神明。

更像是在找位福利院院长。

巨有钱的那种。

依旧是那家咖啡馆。

苏方辰手指在沐可眼底打了个转,抹去那血红的泪滴。

“谁伤害你了?”

“没有人能伤害到我。”

沐可语气依旧淡雅又平静,

“我开了锁血挂。”

“唯一能伤到我的东西在我死亡后掉落。”

苏方辰一刻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三途,另一只手笨拙地抚着少女后背。

很久之后沐可忽然笑起来,

“乌鸦,你越来越像人了。”

“像人不好吗?”

沐可摇摇头,没再表示什么。

很多天后苏方辰的画又多了一幅。

白裙少女抬头眺望窗外。

外面晴空万里,只是她眼角血珠额外刺目。

苏方辰最近有点心烦。

事实上。

自从上次和沐可见面后他就一直心绪不宁。

他听说人类会喜欢沉迷于工作中。

让长久机械化行为冲淡多余的情绪。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这次很顺利,他搭上了这辆公交车。

司机从他上车时就一直捂着胸口。

中年大叔东施效颦蛮奇怪的。

乘客们显然也这么认为。

公交车偏离了规定路线。

往人烟稀少的小路去了。

男女老少都很慌张,但方向盘不在他们手里。

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好在公车摇摇晃晃停下来了。

门开后那些人逃也似的下了车。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不知道在笑什么。

苏方辰拿起上车前就已拆好的“三途”。

“最后一句话?”

司机手里攥着张照片,眼底发灰,唇瓣打着颤。

很多时候求生不是因为本能。

而是确有什么割舍不掉。

“小乖…爸爸当英雄了…”

苏方辰环顾四周,很认真地点点头。

“嗯…你救了一车的人。”

司机嘴唇翕动了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穿胸而过的“三途”显然没给他机会。

车外传来警笛声。

苏方辰拿起那张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

女孩似乎刚上小学。

笑得格外开心。

一翻背面,那日期好像就是今天。

生日与忌日重合。

这都不只是黑暗童话。

更像是一年一度的诅咒。

但他做不了什么。

死亡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苏方辰仍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把他按时送上。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有些事要做,可能要好久才回来…”

手机新闻引人注目:

公交司机心脏病发及时停车,挽救一车人性命。

苏方辰嘴里叼着照片。

还有一幅画。

带这么多东西,他飞得依旧很稳。

毕竟不是普通的乌鸦。

装着司机牵挂的文件袋顺窗缝滑到屋里。

苏方辰听见小女孩惊奇的叫喊。

门内母女拆开信封。

那幅画色彩斑驳浪漫。

公交车司机面带笑容开着车。

一路繁花似锦、春风和睦。

那是苏方辰想象中去天堂的路。

虽说按沐可的“怠懒”。

天堂大概率还在施工中。

乌鸦在母女视野之外越飞越远。

如果她们足够细心。

应该能看见苏方辰在后面的代笔:

小乖,迟来的生日快乐。

爸爸去当英雄了。

经常替写作业。

苏方辰会的字体很多。

但很少有人见过他这一种。

那是独属于“乌鸦”的字体。

主笔峭拔,尾锋肆意。

总之不是很惹人亲近的样子。

一如那双冷眼。

和象征灾厄的漆黑羽翼。

阿七最近酒瘾很大。

特别是睡前。

要是铲屎官不够尽责,续杯不及时。

它能像个穿山甲一样把沙发挠成空心。

苏方辰没那么好脾气。

但毕竟阿七一猫多用。

扔了怪可惜的。

所以这小小的公寓房里,

出现了一人一猫月下对酌的诡异画面。

调了好几个台都是烂俗综艺。

好在他心思也没真在节目上。

不至于被呛得连酒都喝不下去。

阿七举不起酒罐。

只能抱着它用吸管嘬。

夜深人静。

代表金钱和欲望的通勤脚步已经飘散了。

电视总算有了个能看的节目。

粉末登场的戏子唱念做打好不快活。

让人觉得悲伤和快乐相差无几。

倒不似那剧词:

“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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