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终要散

雨依然淅淅沥沥的下着。

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

听完了七爷讲的故事，身边的成礼觉得眼前的七爷就像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一样聪明睿智而有毅力。

成礼不由自主地对眼前的这位老人，自己的亲叔叔王七爷产生了莫名的敬仰之情。

经历了人世间的风雨，苍茫的大地依然鲜花盛开，昨日远去，变成记忆。

成礼发出了入世之后的第二个感慨。

第一个感慨当属当年穷困潦倒，偷鸡摸狗之时，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冬夜在寒风里哭泣的时候。

那时候他想，茫茫苍天，为何就容不下我，容不下一孤儿。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往事远去，村里的老人就像约好了一般，前仆后继的过世。

音容不见，空留遗憾，喜也罢，怒也罢瞬间消散。

只剩下年过八旬的七爷，也是村里最有文化的老人。

他自己父母死的早，完全就是一个孤儿，从小就东家借西家要的，过着可怜的日子。

村里的叔叔大爷们，没有一个心疼自己的。

在他们眼里成礼是一个没出息的孩子，命特别硬，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而且成了村里有名的小偷。

今天偷东家的鸡蛋，明天偷西家的洋芋，没有一天让村里的人安心。

可是对于成礼来说，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才能勉强的维持自己的生命。

只有七爷，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小偷。

无论偷七爷家的什么东西，七爷总是装着不知道，有时候甚至把东西故意放在门口，让自己去偷。

从那时起，成礼就暗暗下定决心，今生今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七爷的大恩大德。

慢慢的自己长大了，也不知道挨了村里人的多少棍子？

后背上腿上全是一道一道被棍子打伤的痕迹。

虽然包产到户了，但是村里人根本看不起自己，不但没有给自己分土地，反而把自己当成小偷要交到公安机关。

最后还是七爷出面，给村里的人说情，才勉强给自己分了两亩薄地，也免去了自己的牢狱之灾。

自从有了土地，就努力种地，日子虽过的清贫，但从此再也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村里人慢慢的对自己也有了新的看法。

可是这一混，时光飞速，转眼就过了30年，如今还是光棍一个。

无论谁家的姑娘，只要提到过去自己光荣的小偷历史，都退避三舍，避而远之，根本不和自己交往。

在那个农村还是媒妁之言的年代里，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自己。

只有独自一个人在寒风里飘零，任凭风吹雨打，坚强的站在风雨中，就像门口的那棵大树，无论有多大的狂风暴雨，永远也不会倒下去。

此刻的成礼感觉到，伟大的不仅是七爷，还有自己这个别人眼里的成礼。

要是自己的遭遇落在别人身上，说不好早早就死了，哪里还能看到今天的雨，哪里还能看到侄子福春金榜题名的时刻。

曾经自己认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不去偷别人东西，自己肯定饿死，从来都没相信过命运。

如今他隐隐约约觉得，冥冥之中一股力量在左右着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总是逃脱不了这股力量的控制，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难道自己的命真的就如此坎坷吗？

成礼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默默的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七爷看着身边傻乎乎的成礼，用手摸了摸成礼的脑袋，湿乎乎的满头是水。

心里默默的想，这孩子天性不错，可惜命运坎坷，以后得拉他一把，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

想到这里，七爷拍了拍成礼的脑袋心疼的说道：“小子，胡思乱想什么呢？难道还在想三国？还在想诸葛亮怎么骂死王朗的事”。

成礼这才醒过来，急忙低头擦干眼泪，低声说道：“七祖宗，你没觉得我就像那个三国演义里的王朗吗？被你骂来骂去的，说不准哪一天你就像诸葛亮骂死王朗一样，把我也活活骂死”。

七爷觉得这孩子突然情绪失落，肯定是想起了往事，我用激将法肯定奏效。

于是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子尽说瞎话”。

这俗话说的好，打是痛骂是爱，我骂你是对你的爱护，说明心疼你呀，你这个笨蛋蠢货，怎么恩将仇报呢？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别一出口就伤人”。

果然不出七爷所料，成礼一下子来了精神，提高嗓门说道：

哎呀，我的爷呀，我成礼天生就是不会说话，不会看人的眼色行事，这个学也学不来。

我喜欢的我就追随，我讨厌的就抛弃，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呀，这样反而活得潇洒自在一些。

你小子就知道潇洒自在，30多的人了，还连个媳妇也没娶上，还天天潇洒自在，难道潇洒自在就能娶上媳妇？

成礼有点激动，说话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了。

这娶不上媳妇也不能怪我呀，好人家的姑娘看不上我，坏人家的姑娘我就不愿意娶，这挑来挑去的不就年龄大了吗？

哎哟哟，听你这么一说你还是一个良家公子啊，人家姑娘倒贴着你来，看把你美的。

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再不改改，我估摸着这辈子你也娶不上媳妇，只能孤老终生了。

七爷一席话说的成礼哭笑不得，皱着眉头说道。

我的爷爷你可别这么说，这还不是有你吗？有你这个大爷做主，就不怕娶不上媳妇，四侄子的喜事办完了，你就张罗着给我介绍个老婆，也就了却了你老人家的心愿。

嗯，这么说话还差不多，我这老头子听着就是舒服，这人老了呀，不在乎金钱，不在乎什么，只在乎有几句动听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就够了。

只要你老人家给我讨个老婆，别说几句好话，就是让我天天说动听的话，天天伺候你老人家我也乐意。

唉呦呦，这些话我听的多了，现在都是些娶了老婆忘了爹的家伙。

老婆一旦娶到床上，爹娘就顾不上了，抱着老婆捂着炕，睡到中午不起床，起床眯着两只眼，无精打采到天黑，饭也不吃就上床，爹娘哪里顾得上呀。

成礼红着脸说道：“我可不像那种人，我是个有孝心的，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只要你老人家完成了我的心愿，我绝对早早的起床，向你老人家问安，晚上打发媳妇给你打洗脚水。

唉，不管怎么说你小子说话还算中听，老汉就答应了这件事情。

你等着，等福春的事情办完，我就给你当媒去。

成礼高兴的急忙问道：“七祖宗啊，七祖宗，你能不能给我提前透露点，你要说媒的是哪家的姑娘，长得水灵不水灵啊”。

七爷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这可不能跟你说，怕你这小子使坏，坏了爷爷的名声是小事，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才是大事”。

你就说一下呗七爷，好让我提前准备准备，成礼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

这有什么可准备的？你小子把头发收拾干净了，再穿上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别邋里邋遢的就像风箱里刚出来的老鼠，扎着头发呲着毛，活脱脱一个金毛狮王，不把人家姑娘吓着，也会把未来的老丈人吓个半死。

唉，七爷呀，我哪有那么邋遢，你看看我戴的鸭舌帽，穿着中山装，虽然没有明亮的皮鞋，但也穿了一双新的雨鞋。

这精神，这气质，还差什么？

就说这雨鞋，可是花了10块钱，找了好多人，才从供销社里买到的。

别人就是想买也买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