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香消玉殒血染衣
马平川三步一回头,小心翼翼地进了小李家庄,径直走到一个高大的门楼前,又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非常克制地敲了两下门环,过了一会,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缝,庄纪川借着院里的灯光看到开门的正是王七斤。
他心里这个气啊!不跟我走,难道真是为了马平川这个王八蛋吗?伸手抽出刀,沉吟半晌,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子,便又犹豫起来,心里交战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悄悄过去一看究竟。
刚看好一个上墙的绝佳位置,东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只得又隐藏到黑暗中。
片刻间,刘龙标骑着一匹灰白的骏马驰到门前,欢快地跳下马,上前敲起门环。敲门声传到院内,里面突然莫名其妙地传出一阵慌乱,夹杂着吵闹和女人的哭声。刘龙标顿觉不对,立刻回身把马牵到墙角,爬到马鞍上,腾身跳进了院子。
庄纪川迅速窜了过去,轻轻地爬上院墙。
黑暗中,他隐约看到刘龙标一脚踢昏了迎上来的王七斤,径直闯进了堂屋。
紧接着,屋里传来马平川的声音:“营座饶命!”
“砰”
一声枪响,屋内再无马平川的声音,只余女人在隐隐低泣。
庄纪川怕王雪梅吃亏,提刀下了墙,就要进屋,地上的王七斤却醒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他的小腿,腿被王七斤胸前的刀柄硌得生疼,他挣扎了几下,急切间摆脱不开。
忽又听堂屋里响了一枪,两枪,三枪……,
他心一横,反手举起起手里的刀朝王七斤捅了下去,一刀,两刀,三刀……
脚下的人变成了一具尸体,却兀自抱着他的脚脖子不放,庄纪川急了眼,一刀砍断王七斤的手臂,才将腿拔了出来。
堂屋里亮着灯,是那种新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灯芯可能该挑了,灯光忽闪忽闪的,火苗的底部一片幽蓝,却依旧努力地挣扎燃烧着,不想就此熄灭。
堂屋西侧躺着一个人,头已经被子弹打得像一个烂西瓜,白花花的脑组织和着血水头发摊了一地,看服饰应该是马平川。
东侧椅子旁半躺着刘龙标,身下一片猩红正在以目光可见的速度扩散,他哆哆嗦嗦地举着一把硕大的左轮手枪,枪口对着斜靠在桌旁的王雪梅,王雪梅胸前被打了两个大窟窿,浑身颤抖地扭曲挣扎着,嘴里不停地往外涌血,脸上却挂着笑意,看起来狰狞可怖,桌脚不远处,那把马牌撸子被孤零零地扔在青砖地上。
刘龙标见庄纪川闯了进来,不疑有他,用仅剩的力气问道:“婊将,你很快就是团长夫人了,这就是今天叫我过来陪你的庆祝吗?马平川欺负你,我把他打死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
庄纪川掂量了一下,上前把刘龙标抬到椅子上:“营座,这是怎么回事?”却不留痕迹地顺手下了他手里的枪。
刘龙标丝毫没起疑心,喘着粗气道:“快去床上把被单拿来给我止血。”
庄纪川并未理他,转身扑到王雪梅身侧,王雪梅看到庄纪川,挣扎着扬起苍白的脸,断断续续地说道:“六哥,我终于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是我对不住你……”
庄纪川脱下上衣,用手团起来,压到王雪梅的胸口,堵住出血的地方,温柔地说道:“大梅,大梅,别说傻话了,我们还要一起回沙沟呢!”
“六哥,见到你真开心,可是…可是…我再也不能给你当媳妇了,为了今天,我整整等了半年,我…我…六哥,从那天见到你,我就再没让姓刘的王八碰过。”
庄纪川抱住王雪梅软塌塌的身体,俯下脸贴到她精致的小脸上,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保暖,王雪梅嘴里呢喃着:“六哥,我…我…下辈子再给你当媳妇……”
声音戛然而止,那双似水含烟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深情地凝望着庄纪川,她的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而眼睛里却再无生机。
“梁不忧,你狗日的在干什么?快来给我止血。”刘龙标斜躺在椅子上喊道。
庄纪川轻轻把王雪梅放平,用手缓缓合上那双曾经让他一见钟情,美丽灵动的大眼睛,光着膀子站了起来,胸前沾满了王雪梅的血。
他提起刀,走到胸口起伏不定的刘龙标面前,低下头说道:“谁他妈的是梁不忧?老子叫庄纪川,老子就是大梅一直央求你找的六哥!”
刘龙标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瞬间却又强横起来:“婊将,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
庄纪川用刀抵住刘龙标的胸口骂道:“王八蛋,欺骗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你们都是不要脸的畜生!”
手上一使劲,锋利的刀立刻刺穿了刘龙标的前胸,刘龙标倔强地扬起头,露出一贯高傲的表情,想继续说话,无奈人早已油尽灯枯,像一只被踩死的蛤蟆,嘴张了两下,表情就凝固住,再也不动了。
庄纪川从刘龙标胸口抽出弯刀,用手擦净血迹,将刀放回鞘中,绝不能把大梅扔在这个地方跟这群肮脏的禽兽为伍,不如趁夜骑上青骢马带着她一走了之。
打定了主意,他正要抱起王雪梅的遗体,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门外人声嘈杂:“快开门,出什么事了?”又有人惊呼:“这是刘营长的马,坏了!他在里面,快把门撞开!”一个似乎很有经验的人在发布命令:“你们去屋后守着,防止有人从后面逃跑。”
庄纪川见情况有变,迅速跑到王七斤的尸体旁,抽出他胸前的匕首,又跑回屋内,将匕首插进刘龙标前胸上的刀口,在里面搅了几下,拔出来扔到马平川的身侧,捡起落在大梅身侧的上衣,盖到刘龙标身上,背起他的尸体就往外跑。
大门被撞开了,一群人举着枪就往里闯,却看到一个大汉赤膊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过来,嘴里不停高喊:“快救营座,快救营座!”
这群人七手八脚地上来要伸手帮忙,庄纪川心里却有计较,紧紧背着刘龙标的尸体不撒手,仗着身强力壮挤开人群,骑上青骢马就往张家围子飞奔。
后面的人也不敢怠慢,受伤的是总司令的小舅子,这可是捞取政治资本的大好时机,哪能放过?都撒开脚丫子,踩着十一路在后面狂追不舍。
刘龙标当然不可能再活过来,他死了。
郝鹏举气得火冒三丈,大骂红颜祸水,又恨刘龙标不争气,被猪油蒙了心,看上这么个祸害,使得自己失掉了一个得力的臂膀。
久未露面的刘琼在悲痛之余,感觉事有蹊跷,无奈庄纪川做的现场严丝合缝,政治部审查他的时候,他表示自己是新人,奉命在附近监视于家庄的时候,听到枪声才过去,其余一概不知。联军也没有什么变态法医或者神探揪着细节不放,查了几天,全无头绪。
刘琼只得接受了王雪梅勾引马平川,被刘龙标捉奸在床,而后三人火并,同归于尽的现实。她恼恨王雪梅这个“荡妇”害死了前途大好的弟弟,本想把她点天灯解恨,又觉这种丑事实在太令人难以启齿,便命侯曾祥将王雪梅的遗体秘密烧掉,撒到大石头河里,浑然忘了她自己才是这样的人。
庄纪川心如刀绞,硬撑着若无其事地向侯增祥表示,要挺他做二营长,自己愿意为他当牛做马,侯增祥顺水推舟把这个倒霉晦气的活交给了他。
大石头河畔,庄纪川泪流满面地抱着王雪梅冰凉的遗体亲了又亲,舍不得放开,之后又不停地抽自己耳光,后悔不该给她那把马牌撸子,仔细想来,这个烈女子应该是在见到他之后,就打算跟刘龙标同归于尽了,而他却像个傻子一样给她递上了枪。她是要把掮客马平川一块捎上,才耐心地用长达半年的时间,设了昨晚的局。
重过阊门万事非,
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
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 露初曦
旧栖新垅雨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
谁复挑灯夜补衣?
庄纪川恋恋不舍地点燃了火堆,眼睁睁地看着王雪梅在熊熊大火里渐渐化为灰烬。
过了许久,他不再流泪,将王雪梅的骨灰仔细地捧进偷偷准备好的坛子,密封好埋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下,用刀在树上做了记号。之后,又装模作样地用铁锨把剩余的草灰撒进了大石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