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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狼狈

“好端端的,长公主又要我们搜罗哪家的公子?”

石洞外突然响起侍卫们的议论声。

“听说是个寒门书生,长公主好说歹说,他都不肯应从,还敲晕婢女擅自逃出来了。”

“一个寒门书生,竟如此想不开?若得了长公主的青眼,为官入仕岂不顺畅……”

为首的侍卫终于听不下去,沉声呵止了其他人,又催促他们更仔细地搜罗。

“那假山的石洞也不要放过,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一行人越靠越近,正要探查假山,却有另一队侍卫匆匆赶来。

“太子有令,所有人速至岸边待命。”

已经走到假山边的侍卫们面面相觑,立刻撤离,消失在树林那头。

石洞内,逃过一劫的二人皆松了口气。

阮青黛这才察觉到覆在她唇上的手掌已经拿开,她眸光微动,声音放得无比轻,“……晏闻昭?”

“……”

晏闻昭的手掌依旧悬停在她的颈间,听到她唤出自己的名字时,手指轻动了一下。

“晏公子,是你么?”

借着石洞外那些侍卫的话,阮青黛立刻便猜出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竟是松了分毫。

天无绝人之路……

她本想着,就算此人不是姜屿派来围追堵截的,而是意外撞见。那她如此衣衫不整、落魄不堪,与一个外男躲藏在此处,定是也要生出事端。

可偏偏,此人竟是晏闻昭!

且不论此人的品性,便是看在她对他一段恩情,想必他不会与自己为恶。

阮青黛微微放松下来,张了张唇,声音轻哑,“别担心,我不会将你的行踪告知长公主。”

“……”

回应她的却只有沉默,和石洞内壁落下的滴答水声。

阮青黛愣了愣,复又开口问道,“晏公子,你我在太学曾有过一面之缘……你身上的鞭伤,如今可都养好了?”

此话一出,手腕上的力道好似松了些许。

阮青黛试探地扭动了一下手腕,竟是轻而易举,一下就挣脱开来。

骤然失去被挟制的力道,她往前踉跄一步,艰难地转过身来。

石洞内仅剩一丝光亮,所以即便晏闻昭与她仅是咫尺之遥,她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在明暗交错间,隐约辨认出他的身形轮廓,和锋利的下颚棱角。

“……原来是魏国公府的阮大姑娘。”

晏闻昭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轻飘飘的,虽含着些得当的笑意,却没什么温度,反倒显得有些阴森古怪。

许是劫后余生、无暇顾及,又许是对晏闻昭的初见印象太过深刻,阮青黛并未从他的口吻里察觉出什么异样,自然也不知眼前这具躯壳已被换了内芯。

“晏公子还记得我便好……今日之事,还请公子替我保密,莫要宣扬出去。”

阮青黛咬了咬唇,恳求道。

半晌,晏闻昭才又出声道,“自然。”

阮青黛展眉,也不顾晏闻昭能否看见,仍是屈膝朝他福了一礼,随后便仓促地转身。

可就在她要迈出石洞时,身后的晏闻昭忽然又唤住了她。

“姑娘打算就这样出去?”

石洞外钻进一阵微风,阮青黛打了个冷颤,本就单薄湿透的衣裳又紧贴着肌肤,传来阵阵凉意。

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处境,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衣襟,面上闪过几分难堪,“……往东百米有间厢房,里面备了些干净的女子衣衫。”

“若再碰上巡逻的护卫,姑娘又作何打算?”

“……”

阮青黛咬唇,一时答不上话。

晏闻昭静静地站在暗处,将阮青黛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尽收眼底,就连她面上细微的纠结、眼里萦绕的雾气都看得清清楚楚。

“晏公子……”

阮青黛打破沉默,迟疑着开口,“不知能否请你帮忙,去厢房取来一件外衫……”

说着,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晏闻昭自己躲长公主都躲不及,要他替自己跑这一趟,岂不是为难?自己这般问出口,倒是成了挟恩以报。

晏闻昭也微微蹙了一下眉。

阮青黛慌忙说道,“晏公子不必为难,去厢房不过短短百米。我,我自行前去也无妨。告辞……”

黑暗中,那修长挺拔的身形终于动了动。

“姑娘对晏某有救命之恩,此刻落难,晏某的确不能袖手旁观。”

顿了顿,晏闻昭靠过来,嗓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恰似细雨春风,“姑娘在此稍候,晏某很快回来。”

“……多谢。”

石洞本就狭小,两人需得面对面,后背紧贴着洞壁,才能勉强错开身子。

晏闻昭个子高,低俯着头自阮青黛面前经过,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青年身上那股清冽如雪松的气息,密密麻麻地罩了下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阮青黛笼在其中。

阮青黛一怔,下意识屏住呼吸,局促而紧张地往后靠了靠,后背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摩得生疼。

她自幼恪守规仪,这么多年来,除了在梦境里,还是第一次跟男子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时间脸上的温度越发炽烫。

错身的那一刹,洞口漏进来的天光终于均匀地落在了二人面上。

阮青黛一抬眼,正对上晏闻昭落下来的目光。

二人视线相撞。

猝不及防望进那双阴沉疏冷的眼睛,阮青黛眸光骤缩,心里惊了一下。

可等她再仔细看去时,晏闻昭眉梢一低,眼里的暗影霎时褪去,面容又如初见时那般温润清逸,不掺丝毫杂念,俨然一位高洁雅正的谦谦君子……

“唐突了。”

晏闻昭移开视线,低声丢下三个字,便离开了石洞。

阮青黛独自留在洞中,面颊微红,神色呆怔。

方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吗?

从石洞出来,晏闻昭在偏僻处站定,清隽的玉面忽而变得森冷阴沉。

他攥了攥手,从袖中抖出一方糖盒,取了块梨膏糖含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蔓延开,逐渐驱散了骨子里残存的疼痒,也平复了阮青黛勾起的杀念。

手指轻拨着糖纸,半晌,他的脸色才恢复寻常,迈步朝东边走去。

石洞内,阮青黛一边等着衣裳,一边散开发髻,将随身携带的绢帕拧干,细细地擦拭着发丝,直到略微干了些,才重新扎了个简单的发辫,垂在一侧肩头。

刚整理完,便听得晏闻昭去而折返的脚步声。

“阮姑娘,衣裳取来了。”

他人没出现,只是将衣裳递了进来。

“多谢……”

阮青黛如释重负地接过来,可目光落在那洗朱色的外衫上,还是凝滞了一瞬。

因姑母不喜红衣的缘故,她自小便会刻意回避这种鲜亮的颜色,还从未穿过这般艳丽的衣裳。

不过此刻情况特殊,也容不得她挑三拣四。

阮青黛叹了口气,将那洗朱色外衫罩在了中衣外头,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完毕,就躬着身从石洞中走了出来。

晏闻昭正候在石洞外,眼眸微垂。直到听见阮青黛走出来的动静,才回头看过来,眸光微动。

阮青黛穿在身上,面容都被衬得红润娇艳。细碎的金色日光穿过枝叶缝隙落在她的发间,洒进她的眸子里,简直明媚得不可方物,恰如一朵盛放的辛夷花。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阮青黛低眉敛目,福身道谢,“晏公子的恩情,青黛定当铭记于心。”

晏闻昭顿了顿,淡声道,“晏某今日此举,本就是为了偿还姑娘的救命之恩。若姑娘感怀于心,岂不是恩恩相报何时了?”

阮青黛被逗乐,忍不住低头笑起来,笑靥比那枝头上的花蕾都要明艳万分。

“大姐姐,总算找到你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乍然传来。

阮青黛身形一滞,瞬间敛了唇畔的笑,循声望去,正对上不远处乌压压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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