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探查

第二日沈涵起来的时候现周毓箐他们人已经不在了, 马车, 行李也都不在了。沈涵找了一大圈，最后只在西厢的桌子上看到了周毓箐留的字条：有事到云来客栈找福星。

沈涵背后冒汗，完了完了，周夫人走了, 这下爷不得扒了他的皮？周夫人怎么好好的又走了，是他得罪她了？沈涵不敢多想，也不敢去回沈世年，只好先去云来客栈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沈涵快步来到云来客栈，找到了福星。

沈涵见到福星倒是吃了一惊, 这福星打扮的哪里像一个小厮, 分明就是一个小公子嘛, 只是沈涵现在无暇顾及这个了, 忙叫福星带他去见周毓箐。

沈涵进了屋子，只看到一个黑脸、粗眉、长胡子的男子站在屋子中间。沈涵愣了一下, 这是哪来的男子，怎么在周夫人的房间！

“怎么, 这就看不出来了？”那“男子”一开口, 沈涵才知道那男子竟然是周毓箐假扮的。

“夫人，您怎么这身打扮？我还真没认出来, 您怎么搬出来了！是我有什么招待不周吗？”沈涵道。

“没有, 只是觉得住在那还是多有不便, 我现在这样, 沈大哥来找我, 也不用顾忌什么了。”周毓箐道。

“夫人，您还是跟我回去吧，这……爷肯定以为是我得罪夫人了，定要扒我一层皮的。”沈涵急道。

周毓箐笑笑：“没事的，下次见面我跟他说。我现在要出去办事了，沈公子请自便。”

沈涵只好跑去柱国将军府，想向沈世年汇报周毓箐的事。只是沈世年才回京，一大早就进宫面圣去了，等了好久也没回来。

周毓箐和福星两人先去了离云来客栈近的养老堂。当初建养老堂和育婴堂是周毓箐提议，范启智出面联合了好几家大户一起建的，建好了还得到了官府的嘉奖，几家都拿到了义商的牌匾。建好后，由周毓箐亲挑选的人管理，也由她亲自制定了规矩，每月初一和十五周毓箐还都会去送些送粮油和衣物等。周毓箐走得匆忙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两块。

“夫……爷，你说他们能认出咱们么？”福星道。

周毓箐压低嗓子小声道：“你现在是福公子，别这么畏畏缩缩的。认出来就认出来，我又不是来干坏事的，就是不放心他们来看看罢了。”

福星听了周毓箐话，挺直了腰板，走路也摆起来。可他瞧着自己的影子，觉得自己不太像，想起那句老话：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养老堂建在西城偏北，一处比较偏僻的巷子里，里面收留的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周毓箐走到巷子口，心里有些紧张：“福星，你说，他们会好好照顾这些老人吗？”

“会的吧……毕竟，还有李先生在呢。”福星道。

李先生叫李详，原是个大孝子，可惜双亲皆已过世，自己攒了钱不娶妻却去接济穷困的老人家，因缘巧合叫周毓箐听说了，便聘了他当这养老堂的管事的。

周毓箐才走到养老堂的门口，大门虽紧闭着，却还是闻到了一股不好的气味，周毓箐皱了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福星上去敲门，敲了好多声，门才开了。原先周毓箐还怕被认出来，可开门的人她却不认识。那人生得獐头鼠目，一脸奸相。

“你们干嘛的？认人的还是捐银子的？认人自己进去，捐银子跟我来。”开门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毓箐两人，语气非常不善。

周毓箐看了看这人，又看了眼福星。

福星道：“李详，李先生呢？”

“不知道，不在了，现在这里我管事。”那人道。

周毓箐皱皱眉，给福星使了个眼色。福星忙道：“我们确实要寻人，那我们先进去瞧瞧吧。”

“那可瞧仔细了，我们这可不养有儿子的。”那人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

福星和周毓箐对这里很熟悉，直接越过那人进去了。

越往里面走异味越大，早先的那些护工都不见踪影。等到了老人们住的房间前，更是异味扑鼻。

“爷……”福星怕周毓箐受不了，想拉住不让周毓箐进去，可周毓箐都到这了，哪还拉得住。

周毓箐先去了老太太们住的那一排房间，周毓箐随便进了一间，原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现在已经脏污不堪。床上干瘦的老人，眼神空洞。周毓箐捏紧了拳头，心里把范启智骂了一百遍。福星在旁边也气得脸都涨红了。

福星小声道：“我们快去看看杨奶奶。”

周毓箐点点头，直接来到了倒数第二间房间，这里原先住着一个爱笑爱干净的杨奶奶，每次周毓箐和福星来，周会拉着周毓箐说好久话，还要周毓箐陪着她吃饭。当周毓箐来到倒数第二间时，现里面早一个人都没有。

福星忙又看了旁边一间，也没人，又开了两间才看到一位坐在床边的老奶奶。福星也认识是，是朱奶奶，福星忙过去问：“奶奶，住后三间的杨奶奶搬到哪一间了？”

只听朱奶奶冷笑一声：“搬到哪一间？搬到下面那一间去了！”

朱奶奶抬头看看福星，似乎是要认出来，又不太敢认，还是问了一声：“你，是不是小福星？”

福星听说杨奶奶没了，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愣在原地没说话。

周毓箐再旁边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又是自责，强忍着眼泪，拉了拉福星。福星忙用袖子擦了把眼泪。

“奶奶，李先生呢，他去哪了？”福星又问。

朱奶奶叹了口气道：“李先生真是好人啊，可是好人不长命啊……”

周毓箐听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人摇摇欲坠，怎么会这样，她才走了两个月而已……是她疏忽了，是她高看了范启智，她有错。

“好人不长命，也没有好报，范夫人多好的人呐，就这么被休了……”朱奶奶说的范夫人便是周毓箐，原先他们都叫她范夫人。

好你个范启智！周毓箐拉过福星出了屋子，只听朱奶奶在后面又问了一句：“真不是小福星么？福星是个好孩子啊，多久没来了……”

福星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那管事的见他们进来这么久，也找过来了，见福星在哭，说道：“哟，哭了，这是找到娘了？哪一个？赶紧领回去！”

福星捏着拳头，恨不得上去就给那人一拳，可他知道他们现在动手肯定要吃亏的，咬紧牙关忍住了。

“没有。”福星道，“这里现在有多少老人？”

“问那么多做什么？你领回去养么？”那管事道。

福星见这管事实在是可恶，一句也不想多说，而且这事，也不是当下就能解决的，便和周毓箐道：“爷，这没咱们要找的人，要不咱们先回吧。”

周毓箐点点头，她还要去育婴堂看看呢！

“慢着……”那管事道。

“干什么！”福星怒道。

“哼，人也不是白瞧的，银子拿来。”那管事手伸到福星面前，福星气得牙齿打颤，如今这里没一个他们的人，要生冲突，他就罢了，不能叫夫人吃亏。

“多少？”福星忍着怒气道。

“五两。”那管事伸出五个指头摆了摆。

“到门口给！”福星怕当即给了又起幺蛾子，便道。

“好说，请吧。”管事道。

管事把周毓箐两人一直送到大门口，又伸手要银子。

福星忍着怒气，从怀里掏出银子给那管事的。

那管事的眯着眼：“走好，常来啊，下次说不定就能找到你娘了。”

福星怕自己实在忍不住要打他，先周毓箐一步跨出了大门。

出了胡同周毓箐才觉得空气清新些，脚却沉重地抬不起来。

“福星……是我的错。”周毓箐喃喃地道。

“夫人，别这么说……”

“我们再去看看育婴堂吧。那里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呢。”周毓箐叹道。

“夫人？您还行吗？”福星见周毓箐走路都困难了。

“行。等下别叫错了。”周毓箐叹道。

育婴堂和养老堂只隔着两条胡同。

两人脚步都不快，走到育婴堂门口，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育婴堂主要收留的是刚出生就被丢弃的婴儿，也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福星上前敲门，倒是敲两下就有人开了。

开门的人满脸堆笑：“两位公子是来看孩子的吧，进来吧。”育婴堂的人换了，开门的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笑五官都挤到一处了。

周毓箐和福星对视了一眼，跟着那人进去了。

“两位爷想看多大的，男孩还是女孩？”胖子问。

育婴堂收留了不少孩子，时间长了便有不能生养的，或是嫌人丁不旺的想来领养，原先周毓箐定了很严格的领养条件，还要定期回访，不知道这两个月情况又是如何。周毓箐瞧了眼这胖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周毓箐想了下，压低嗓子说：“女孩。”

“要多大的？”胖子问。

“当然越小越好。”周毓箐道，“大了认人养不家。”

胖子点头哈腰，笑道：“爷想得真周到。”

只听见一阵接一阵婴儿的啼哭，感觉孩子还不少，只是先前有十来个稍微大点的，一个也没瞧见，周毓箐心里感到不安，又道，“还想要一个稍大一点的，七八岁上的，女孩。”周毓箐记得这原先有四五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太大了没人领，便留在了这里，周毓箐会叫人带着她们帮忙照看更小的孩子。

“哟，这可不巧，只剩了一个了，长得不太好，还调皮，才摔伤了，爷您要瞧瞧不？”胖子道。

周毓箐听到小女孩只剩一个了，心下一凉。

“带上来看看。”周毓箐道。

“好嘞，两位爷先等着。”那胖子说着挪动着步子往后面去了，周毓箐瞧那方向是原先堆杂物的仓库。

没过多久，另一个瘦子跟着那胖子一起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身褴褛，手上脸上全是伤，明显是被打的。周毓箐认出这是她取名字叫果果的小女孩，是几个小女孩里最机灵的。

小女孩抬头看到了福星，眼睛亮了，福星忙朝她使了眼色。小女孩头又低下去。

周毓箐犹犹豫豫地道：“就这个？确实不太好看。当真没了？”

“当真没了。”那胖子道。

“那就这个吧。”周毓箐道。

“五十两。”胖子道。

“这么贵？我不如去人牙子那买呢。”周毓箐道。

“不贵，不贵，这个已经是最便宜的了，何必那么麻烦呢，您这是做善事呢，跟买人怎么一样。”胖子道。

“她现在浑身伤，养好了也得几两银子……”周毓箐示意福星。

“四十两……”福星道。

“行！”那胖子道。

那瘦子一直捏着果果的肩膀，看价钱谈妥了，在果果耳边说：“敢闹，就直接打死。”

果果点了点头。

那瘦子把果果推到周毓箐面前。

“今日，就先带这个回去，改日再来瞧小的。”周毓箐道。

“好嘞，好嘞。”胖子接过福星递过去的银子笑道。

周毓箐便带着果果出了育婴堂，出了育婴堂的巷子果果哇得一声扑到福星怀里：“福星哥哥……”

福星忙要把果果抱起来：“哥哥抱你。”

“别别……疼……我自己走。”果果哭道。

“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客栈再说。”周毓箐道。

果果听出是周毓箐的声音，哭得更凶了，直点头。

到了客栈，周毓箐也顾不上问话了，先叫玉巧打了水来给果果洗了，衣服一脱，只见浑身是伤，青一块，紫一块。难怪叫疼。

周毓箐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住往下掉：“畜生！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玉巧也认识果果，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也心疼得直掉眼泪，直到：“哪个挨千刀的，打孩子算什么！”

那边沈涵终于等到了沈世年下朝，忙将周毓箐的事说了，沈世年听到周毓箐搬走了，脸色变了又变。

沈世年叹了口气道：“算了，由她吧，那你也去云来客栈住着。”

“是。”沈涵松了口气，爷没怪他就好。

“不行，我还是跟你去看看她吧。”沈世年道，一眼看不到就不放心。

“爷，您不是要去见穆老将军？”沈涵道。

“回头再去吧，走，先去客栈。”沈世年心道，毓箐啊毓箐，你要是把上次那一招再来一次，看我会不会轻易饶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