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选择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冰冷的家逐渐温馨起来，属于楚擎的痕迹也越来越多。曾经预留出来的空白的照片墙上也逐渐挂满了照片，有一家三口的合照，也有楚擎和莫裕辉两人的合影，甚至还有楚擎趁莫裕辉睡着时偷拍的单人照，不管怎么看，这都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
不过，这其间经历的过程有多艰辛，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莫裕辉和楚擎是在莫雨晴十七岁那年领的结婚证，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莫裕辉对此还是有顾虑的。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很了解楚擎的性格，但凡日后自己出了什么意外，楚擎都是没办法释怀的，他不愿让深爱的小家伙余生都被困在那薄薄的结婚证里，哪怕他自己不会再有未来，却还是希望楚擎能在他离开后过得好些。
领证这件事情楚擎和严子城都侧面敲打过他很多次，但这个话题从来都是被莫裕辉不动声色地转移开来。
时间久了，楚擎也就不问了，他虽然不明白男人到底有何顾虑，却也不忍心逼他，其实不管有没有那个证楚擎都是不在意的，只要能一直留在莫裕辉身边，自己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可以……
就这样一拖就是八年，两人破镜重圆的时候莫雨晴才九岁，当时幼小的她还不懂两位长辈心中的纠结，楚擎虽然没有和莫裕辉领证，但是在她看来，这个有时候不是特别靠谱的楚叔叔已经是父亲实质的爱人，也理所应当应该是自己的小爸爸。
“爸爸，我为什么不能叫楚叔叔小爸爸啊？我老觉得他对我不叫他小爸爸这件事很不开心”
“因为，爸爸和你楚叔叔还没有领证，从法律上讲，我跟他，没有那层关系，你当然不能这样叫他”
“爸爸，我不明白，您不是很爱他吗？那为什么不领证呢？我看网上很多人都说，两个人只要足够相爱，那就一定会结婚的”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莫雨晴自小在莫裕辉的宠爱下长大，小时候就很好看，现在虽然才15岁，但也已经慢慢长开了，温柔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一整个就是温婉贵族千金的模样。
莫裕辉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出落的愈发漂亮的孩子，自然也发现这孩子心思过于细腻，比起同龄人更显成熟，或许这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吧。
这孩子仿佛昨天还在他怀里撒娇，而现在竟也能毫不避讳地跟他讨论结婚的话题，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一些恍惚，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概念啊……
“你啊，网络上的东西怎么能全信呢？你可知道，世界上很多结婚的人都不一定是因为对彼此的爱，同样，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的人间惨剧也算不得少”
“爸爸，我不懂，相爱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在一起呢，就像您和楚叔叔，明明错过了那么久都还可以找到彼此，这些年，您不也挺幸福的吗？”
莫雨晴的话可以说是直击莫裕辉的灵魂，他喃喃道
“是啊，是幸福的，可是，错过了再找回来，就一定能到最后吗？”
莫雨晴自顾自地说了很多，没注意到眼前长者突然低落的情绪，等再次注意到的时候，男人的脸色已经白了下去，她顿时害怕起来
“爸爸对不起，我让您难过了，都怪我，我不该跟您顶嘴的”
孩子急得都快哭了，莫裕辉嘴角勉强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不怪你，爸爸只是想得多了，人老了就总是喜欢伤春悲秋，倒是晴儿要多担待些。我有些累了，扶我回去躺躺吧”
直到亲眼看见莫雨晴关上房门，莫裕辉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其实那孩子说的没错，这些年，有楚擎陪在他身边，他的确是幸福的。
虽然他和楚擎没有领证，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把楚擎视为爱人的，如此想来，把小家伙没名没分地拖了这么多年，也真是委屈他了……
莫裕辉不是不愿和楚擎去领证，相反，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期待能够和楚擎拥有被法律承认的关系，毕竟是自己放在心尖爱了这么多年的小家伙啊，怎么可能会不愿呢？
只是他不敢，他不敢拿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去赌楚擎的未来。
世界上所有相爱的人固然都会面临阴阳两隔，生离死别，但是，不同的年纪带来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70岁以上的人面临死亡通常是释然的，哪怕爱人离去，回忆曾经也会是满足和幸福的，因为他们已经实现了相伴到老的承诺。可是，30多岁的年纪在永失所爱时所经受的痛苦是巨大的，在那长长的一生里，思念的时间比爱要长太多，思念的痛也远比相爱的幸福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不是不够爱，而是因为太爱，所以不敢冒险，不敢去赌那个虚无的可能。
莫裕辉当然知道楚擎对自己的心意，也一直都确信他们对彼此的爱是拿得出手的，但正因如此，他们之间一旦有了更多更深的牵连，那到自己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楚擎的余生都会被困在一座名为回忆与等待的囚牢里，永远不得解脱。
他的确从一开始就堪破了命运给予自己的最终结果，但是楚擎不同，那孩子还这么年轻，30多岁正是人生最灿烂的时候，他怎么忍心看他一个人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蝺蝺独行呢？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小家伙就这样靠着回忆与思念孤独地走完漫长的一生呢？
可是偏偏他又没办法逃避这份炙热的爱意，或者说，他终究还是不忍从楚擎的世界彻底抽离……
让莫裕辉改变这种想法的契机是两年后的一份结果很糟糕的检查报告。
楚擎自下定决心要留在莫裕辉身边后就放弃了无国界医生的工作，读研时的导师从严子昊那里得知他的情况后便把他带进了传染病预防中心，而他在东非的这段无国界支援经历也成功让他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世界上医生这么多，失去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医生不会有什么，但是，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莫裕辉，一旦错过，可能自己就会用一生去忏悔，他才不愿做这种亏本的买卖呢。
这八年里，他既没有错过莫裕辉，也没有真的放弃自己的热爱，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吧。
不过好景不长，一种不知名的疫病最开始在国内某些偏僻的角落肆虐，到后来逐渐蔓延到多个城市，一时间，国内百姓人心惶惶。
根据上层的安排，一场规模巨大的针对本次不知名病毒的研讨会在上城传染病预防中心开展，汇集了全国各大专家。
在许多专家的研究下，终于能够确定，这一次传进国内的病毒是东非病毒的变种。
很快到了集结医护工作者奔赴疫病前线的时候，楚擎作为拥有五年援非经验的无国界医生，这一次，他当然不能退后。
“莫先生，我还以为，这一次，你也会像以前那样阻止我”
“怎么会呢，我的小家伙长大了，愿意为了病人付出一切，我骄傲还来不及呢。只是，一定要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不管遇到什么，都要记得，家里还有一个我，一个深爱着你的莫先生，会每天翘首以盼你的归来……”
临别之际，楚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不舍，转身紧紧抱住了身形消瘦的男人
“那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定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好好的等我回来……”
看着小家伙越走越远的背影，莫裕辉的心似乎空了很多很多。
莫裕辉对于楚擎的这个选择是毫不意外的，他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是也仍然关心国家的状况，有时候也会做主投一些有利于国家综合国力发展的科技公司。
他当然清楚疫病蔓延的局势，也知道无数百姓对疫病的恐慌，所以对于楚擎的这个选择，他也是由衷欣慰，但是，明明知道小家伙特别有经验了，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还是会忍不住为他担心……
楚擎在疫情前线整整待了两年，在这两年里，莫裕辉受谭家上一任家主嘱托，于这般艰难的时刻重新出山，在全国人民的注视下接过华南商会这个沉重的担子。
他既要统筹各方，确保物资都能及时送到疫情泛滥的区域，又要稳定上城的经济，维持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还要操心莫雨晴的学习，在外累了一天回到家中，睡觉的时候还要挂念楚擎。
这样疲惫的生活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是他惯常隐忍，旁人不好察觉罢了。
在全国各行各业人民的通力合作下，疫情也终于逐渐稳定下来，楚擎也即将从最前线回来，莫裕辉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不用再靠着意志强撑下去了……
“说吧，我的身子我清楚，我是有准备的……”
“裕辉哥……”
严子昊手里紧紧地攥住那张检查报告，嘴巴开开合合很多次也说不出话，莫裕辉见他这种模样，从容地接过他手里的那张报告。
报告里的内容犹如晴天霹雳，无情地打破了他对未来的所有设想。他的身体已经不如他所想象的那般能够承受时间的摧残。心力衰竭的阴影悄然降临，如同一场无法逃避的暴风雨，让他的世界瞬间崩塌。
他静静地靠在病床上，手里紧紧抓着那份报告，眼神空洞而迷茫。他想起和楚擎的点点滴滴，那些快乐的时光、那些深情的承诺，都仿佛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楚擎会怎样面对这个世界，怎样面对没有自己的余生。
“好，我知道了，没事儿的，这件事，你别跟楚擎说”
莫裕辉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但想过是一回事，真的面对又是另一回事，自己的情况既然已经这样，那他便不得不为楚擎的未来做出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