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春不茂柳4

灵车一路日夜兼程回到南京，离城一百里，即飞马上报皇上。离城五十里，皇上领百官到江北浦口迎丧。浦口北十里的大路两旁挂满白花和白缎带，停丧场上搭起柏树枝迎丧门，门的两边用白纸书写斗大的门联：“岀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门边临时搭一木台，台上摆着些条桌和座位，门前面的大路两边站着两排白衣白裳的武士，靠里两边才站着胸带白花的文武百官，皇上、李善长、刘伯温等要人和家属站在台前左边。巳时时分，灵柩到达迎丧门前，登时哀乐声大作，鸣炮二十响，鞭炮响成一片，白色纸花漫天飞舞，整个场上哀声四起，常家大小人等，披蔴带孝跪在地上哭成一团。

灵柩停在迎丧门右边的两条长凳上，皇上命令开棺盖，进行瞻仰遗容和告别仪式，皇上领着大臣走在最前面，绕棺一周后站定，向常遇春遗体三鞠躬吿别后缓缓离去，接下来是家属告别，常夫人领着一家大小走到棺材前，只见常遇春面容消瘦而苍白地躺在棺材中，常夫人若仙、蓝夫人水仙、太子妃兰仙和常家两个儿子常茂和常昇痛哭不己，常夫人扑到棺材边，见了常遇春的模样，大叫一声：“遇春！……”就昏厥过去。常茂常昇忙上前，扶起母亲离开棺材，来到台边一张凳子上坐下，太子妃和蓝夫人上前来替常夫人掐人中、抚胸膛，蓝玉端了一碗水过来给常夫人喝下，常夫人才慢慢醒过来，蓝玉见了忙安慰常夫人道：“姐，姐哥临终时嘱咐你，呌你好好生活，照顾好孩子们！……”

太子妃、常茂、常昇不停地说道：“娘亲，你好些了吗？”

水仙夫人安慰地说：“姐，亊已至此，你也别过分悲伤，节哀顺便吧！”

常夫人豁地一下站起来，推开众人，说道：“好，让我最后再看遇春一眼吧！”

常夫人旋风般地向棺材跑去，跑到棺材旁，一手抓住棺材边，放声大哭道：“遇春，你太对不起我了，你说过：‘我们俩白头偕老’。你这算什么？你凭什么就先走了，丢下我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你好狠心哬！旣然这样，那你就等着我！……”

说完，常夫人就一头向棺材棱角上撞去，众人只道常夫人见夫死，过度悲伤，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也没想道会发生触棺的亊，等他们伸手去拦时，为时已晚，只听“砰！”的一声，夫人一下倒在地上，常家兄弟追上来，再次扶起母亲，常茂背着常夫人，常昇扶着，重新来到板凳上扶着坐下，蓝玉见常夫人天灵盖处直往外冒鲜血，忙掏出白手巾捂住伤口，一面呌道：“医生，快来医生！……任军医，你在哪里？”

常茂弟兄一时手脚失措，只有抱着母亲的头，大声哭起来：“娘，你快醒醒，睁开眼看看我们，你不能丢下我们！……”

太子妃和水仙夫人也跪在地上，抱着常夫人哭。任军医在人群中，听见蓝玉在呼唤他，就赶快分开人群，把草帽压得低低的，走到木台边，蓝玉见了，如遇救星地招呼道：“任军医，快来看看我姐，她刚才触棺昏过去了，赶快救助一下。”

任军医上前摸了一下脉博和鼻息，看了一下伤口，又仔细分开双眼看了一下瞳孔，说道：“蓝将军，恕小人无力回天，常夫人随常将军归天了。”

任军医说完，转身分开众人，消失在人群里。蓝玉听了如晴天霹雳，大声说道：“怎么会这样？刚才还活鲜鲜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常家的人见常夫人触棺死了，一家失去两只顶梁柱，全家哭得更凶，常家弟兄捶胸蹬足地哭道：“娘亲，你怎么也丢下我们走了！……”

这时，一个太监向皇上禀报道：“啓禀皇上，刚才常夫人殉节触棺而死！”

皇上听了，吃惊不小，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太监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说清楚点。”

太监继续奏道：“刚才，就在刚才，常遇春夫人悲伤过度，一头撞在棺材角上，千真万确，小人亲自看见的，我不敢撒慌，经医生诊断，已经死了，真是一个贞烈女，为夫殉节而死，常家顷刻之间又死一个，真是可怜！”

皇上听了，大吃一惊，呼的一下站起来，沉黙好一阵，然后抬起头，两眼充满泪水，看了一下刘伯温和李善长，然后望着天上说道：“常家真是一门忠烈，夫尽忠，妻殉节，真是可敬可嘉。传令下去：常夫人同夫一样，赐特等棺木与夫合葬。”

本来，常遇春准备公祭完后换特等檀香木棺材，现在出现常夫人殉节之事，皇上决定檀香木棺材改殓常夫人，常遇春只有待过江进南京城后，再进行更棺。两副棺材并放在一起，又一阵炮响之后，皇家祭祀乐队鼓乐齐鸣，哀声四起。由刘伯温登台朗读皇上祭文：“……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俱尔曕……”

然后由丞相李善长宣布：“现在宣布：皇上对常遇春夫妇盖棺定论。常氏全家听封！”

常茂兄弟带上一家老小，跪在台下，李善长大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常遇春一门忠烈，特封如下：

常遇春生前功勋卓着，现赠封太保中书省右丞相，追封开平王，谥忠武，配享太庙。

常夫人齐若仙，夫死妻殉节，特封为忠烈贤淑一品诰命夫人，赐夫妻合葬于钟山山王陵，立坊以彰其节。

长子常茂为世袭郑国公，次子常昇为开国公。 钦赐。

常家齐声髙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伯温在台上大声说道：“迎柩仪式结束，现移灵鈡山，择日安葬。”

皇上和文武百官送灵柩过河入城，沿途鼓乐声，鞭炮声不绝于耳，万姓焚香秉烛、披蔴戴花、注目顶礼、迎送功臣回京，哀声四起，人人堕泪，盛况空前。

但也有人兴高采烈，就在浦口镇西不远叫龙洞山的山坡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字排开有八座简易的墓前，坟墓简单得连墓碑都没有，坟墓埋没在荒草和灌木之中，今天墓前点上了香烛之物，太监总管符俦带着两个锦衣卫正在墓前焚香秉烛，这时一个小太监手提竹篮，篮里放了些冷肉、水酒、果品等物，匆匆地赶到坡上来，欢天喜地地对符俦说道：“总管老爷，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你捡到金子还是银子？”符俦没好气地说。

小太监放下手中的竹篮，眉飞色舞地说：“刚才，就在刚才，一刻以前，若仙夫人触棺而死。”

“谁是若仙夫人？”符俦茫然地问道。

“就是常遇春的夫人齐若仙哪！”小太监兴奋地说，“我亲眼看到的，她开棺见了常遇春的尸体，悲痛万分，就一下头撞棺材而死，皇上还封她为什么夫人。”

符俦听了，惊奇地说：“有这等亊？”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总管，你要的祭品我买来啦，‘三牲五味’俱全，都在篮子里。”小太监一边说一边把篮里的东西放在草坪里说道。

“好啦，”符俦对手下三个人说道，“你们三人先下山去吧！江边那个大黄角树下，有一个吊脚楼酒店不错，环境幽静又凉爽，你们在那里去包一个雅间，准备些酒菜等我，我随后就来，快去吧！”

符俦从袖里用左手掏岀十两银子递给小太监，小太监就和两个锦衣卫下山而去。符俦环顾一下四周，山上空无一人，他突然双手斜伸向蓝天，两眼望着太空，像狼一样大声嚎呌道：“老天啦！你今天终于开眼呐，使我八个兄弟的血海深仇初步得报，八位兄弟们，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哥哥我的下一步计划成功。目前，首恶贼蓝玉尚在，望八位兄弟在阴间大显威灵，助哥哥我一臂之力，手刃仇人蓝玉，一举灭掉常蓝两家，那时我再杀八猪八羊，同时用蓝玉的头、心肝来祭奠你们八位兄弟！同时给你们修坟砌墓，建庙塑像。”

说完，符俦把祭品摆在一个空地上，把酒倒在一只空碗里虔诚地说：“兄弟们，现在你们尽情享用吧！哥哥现在是锦衣卫宫正司司长，又是太监总管，身居朝庭要职，不能向你们下跪磕头，那我就番八个空手番来代替行礼吧！看看我是否宝刀未老，雄风犹在。”

说完，他双手举过头，亮出像鸡头的右手，平时他总是把右手放在布套里，从不示人。今天，他身子向前一倒，在原地连翻了八个空手幡。这怪物，行礼也和常人不一样。

小太监和两个卫士并没有立即下山，而是躲在小树丛后面偷看，小太监低声对卫士说道：“我们快走，免得叫他发觉，看来我们总管还深藏不露，他是‘鼓楼街上的皮鞋匠——有两刷子。’”

说完，三人猫着腰后退几步后，转身向山下跑去。

符俦番了几个筋斗后，到底是快到四十岁的人了，毕竟不是年轻力壮时，几个筋斗就把他累趴在草地上，他索性在草地上躺了好一阵，叹道：“廉颇老矣！”

又过了一阵，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神经质地嚷道：“不，虎老雄心在！还要继续战斗！”他转身面对八座坟墓拱了一下双手继续说道，“兄弟们，从我符俦，不，是余金，自宫后进宫以来，到目前己六年，目前我小试牛刀，初战告捷，看来我选择的路是正确的。今后我一定继续干下去，等待最佳时机，完成我的复仇大业，那时再来拜祭兄弟们，他日再见。”

符俦祝完后,就丢祭品转身下山而去。今天，他心情特别髙兴，好像一个战场上胜利归来的将军一样，挺胸叠肚地笑眯眯地往前走，边走边尖着公猫嗓子大声唱道：“……吩咐大小儿郎将城囲了，南阳关——捉拿伍（哇）云（哪）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