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魂断黎明5

时光有时像箭一样地飞过，有时像蛆一样地爬着。好不容易才等到天黑，天上乌云密布，连星星也没有一颗，就这么干坐着，这时间确实难以打发。小月劝到：“小姐，还是进屋去，在灯下看看书，下棋，时间也好过些，现在才天刚黑，要坐到起更太难等了，湖面上蚊子也多，或者我们三个也来杀乌龟玩也可以。”

丫环海棠说道：“小姐，你看的书多，给我们讲‘评书三国’。”

小姐听了，想了一下说道：“好，我干脆给你们讲‘赤壁大战’吧。”

于是小姐就凭她的记忆娓娓动听地讲起‘三国话本’中的火烧赤壁来：“东汉末年，曹操领兵八十三万，南侵荆州，灭刘表，败刘备……”

她们就这样讲起来，不知不觉到了一更天，忽然湖面上吹来了一阵风，带来了一阵凉意，苏小姐两手抱着双臂，打了一个冷禁，小月赶快拿了一件单衣来对莺莺说道：“小姐，湖面起风了，赶快披上，小心着凉。”

莺莺听说起风了，忙问：“起风？起什么风？”

“刮秋风呗，那还用问。”小月说道。

“我问的是朝哪个方向刮？”苏小姐站起来把手伸到空中，边探风向边问道。

海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来，用右手两根指头提起手帕的一角，只见手帕朝太湖北边飘去，海棠大声说道：“朝——北飘去，刮南风。”

小月抢过手帕，仔细一看，手帕果然朝北飘去，就大声说道：“小姐，手帕朝北飘，刮的是南风。太湖大战就要开始了！”

苏小姐马上站起来，手扶栏杆朝北边湖面望去，只见湖面右边亮起了一盏红灯，与此同时只听湖面远处传来三声炮响，湖面突然亮起来。湖面远处突然起了一层白雾，正确地说像一条白色的布带遮住了湖面，苏莺莺在湖边长大的人她知道，那是很多很多的船帆，北面隐约传来鼓声和人叫声混成一片，好像湖水突然被煮沸了似的，涌起阵阵波涛。不一会儿，湖面上传来阵阵炮声，炮声后湖面上火光冲天，有很多地方着起火来，炮声越来越多，隆隆声不断，火光连成了一片。苏莺莺望着前方，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光，嘴里说道：“西山着火了，火好大呵，哦，东山也着火了，好呵，怎么？太湖，胥口，横泾方向也烧起了，好，烧吧，烧吧！这回潘元绍算是完蛋了！……”

湖面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在火光中隐约可见很多着火船到处乱划。

苏小姐觉得看不真切，就让丫环到下层去联系船工，把船再向前靠近半里路，小月去了不一会回来说道：“船工说了，这里已靠近战场，不能再前进了，这是吴王的命令！”

没法苏小姐亲自去和船工交涉，船工仍不肯前移一尺，说：“吴王有令，违令者斩。小姐，王令不可违。”

“这里看不清楚。”苏小姐说道。

“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只能这样。”船工们说道：“苏小姐，我们还有一家老小，不敢违王命。”

苏小姐磨了半天，船工就是不愿前移。苏小姐说道：“看不清楚还不如不看。那我们向回走上岸去好吗？向回走，我们不看了。”

“不看就在船舱里去休息吧，睡觉吧。这深更半夜的，上岸干什么？遇到流寇怎么办？”船工领头回答道。

这些船工就是不愿前进，也不愿后退。苏小姐没法，只有返回二层楼上去。她刚走上二楼就遇到卫队长柴本出房小解，她就缠住柴本要回岸上去，被柴本拒绝，好说歹说，柴本进房去和其他三位商量了一阵，四人才答应亲自护送苏小姐上岸回苏家庄去。柴本这才去和船工头商量，船向回划，在湖边上了岸。

苏小姐带着两个丫环和四卫士上了岸，在湖边到处走了一阵，也找不到比观战船更好的地方。

苏小姐沮丧极了。这时，她看见湖中的红灯忽然灭了，她一下叫起来：“糟了，信号被风灯灭了，这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湖面南风一阵紧似一阵。过了一会红灯又亮起来，苏小姐才松了一口气。柴本说道：“苏小姐你放心，我们有专职信号兵，他们都是很棒的小伙子，灯熄了他们会把它点燃的，你不用担心。”

灯又熄了。风这么大怎能不熄呢？苏小姐急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又亮起来。这个灯就这样，不断地时灭时明。

苏小姐借着火光看到前面湖边有一支船，正在往船上装货，苏小姐跑过去一看，原来是郭兴，他一见是苏小姐就主动招呼起来：“是苏小姐嘛？夜这么深了，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苏小姐一见是郭兴，好像见了救星一样，她要求郭兴带她们回大船上去，郭兴有些为难，苏小姐借口刮风天冷，要回大船上添加衣服，她故意装得很冷的样子。原来郭兴刚从城里买回来防风灯笼和防风蜡烛，正准备送到大船上去，苏小姐死缠着郭兴，郭兴没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柴本见了忙说：“郭将军，军师再三吩咐，不准苏小姐回大船上去，你要把她们带上大船，你对她们的安全要负责，绝对不能出差错，出了差错吴王要砍我们的头的。”

郭兴听了说：“你们放心好了，有我郭兴在，就出不了什么事，我保护吴王十多年都没出过丝毫差错。你们回观战船去吧，一切有我负责，我郭兴堂堂总卫长，苏小姐等三人的安全我郭兴全权负责，你们就一百个放心，小姐少了一根头发，唯我郭兴是问。你们就放心地回去吧！好，开船了。”

柴本听了，也没有办法，只得回观战船去了。苏小姐听郭兴这么一说，就十分高兴地说：“郭将军就是郭将军，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勇士，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小女子我打心眼里佩服你！郭将军，今晚风大，信号灯先后被吹灭了数十次，我正为这事着急，好，我们快把防风灯送到大船去吧！”

郭兴带着苏小姐向大船驶去，半夜在湖中行驶，夜风更大，带着几分寒意袭来，郭兴忙解下披风披在苏在苏小姐身上，关切地说：“苏小姐，夜深风大，快披上吧。”

海棠帮小姐系好披风，他们继续向前行驶。过了一阵来到大船边，大船停靠在东山前面，战场的右边，周围有很多小船包围着大船，这些船就是郭兴指挥的保卫大船的。郭兴把苏小姐送到他住的三楼船舱门口，苏小姐用钥匙开了门，郭兴对苏小姐说道：“苏小姐，你把门关好，千万别出来，这只大船我总负责保卫，你们三人就躲在房里，我就保你平安无事。我就在下面的船上，有事叫丫环找我，我去指挥人换防风灯。”

说完就匆匆走了。苏小姐进入房中，解下披风，就来到窗户前从窗户缝里，小心地看了一下窗户外，作战的情景当然看得一清二楚，她很后悔，应该早回大船上观战，这里才是观战的最佳位置。苏小姐心中暗暗埋怨道，这都怪刘先生过分小心。她知道刘伯温的格言是‘诸葛生平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这也难怪，年纪大了，锐气就越来越少，魄力也越来越小。小姐看了一阵，胆子越来越大，她就小心地把窗户打开，，慢慢地打开，开始用半边脸看，慢慢胆子大了，居然把头伸出窗外去看。啊！真是一幅壮观的战斗的情景，一幅激动人心的战斗的画卷。炮声，刀枪声，呐喊声，以及风声，火烧声，波涛声组合成一曲人间罕见的战斗奏鸣曲。

这时一阵风吹来，旗杆上的灯又一次熄灭了，苏小姐忙转身走出舱门，正遇上两个信号兵走过来，手里提着刚点好的防风灯笼，苏小姐急忙对他们说：“快，灯熄了，快换防风灯笼。”

一个信号员把手中的灯笼顶在头上说道：“好，我们马上就换。苏小姐，你快进屋吧，外面有我们负责，外面危险。”

苏小姐说道：“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这个士兵道：“小姐，我是职责所在，怕也没用，你还是进舱里去吧！我们换灯组共有三十个人，有八个掉湖里去了，有二十人被敌人射死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了。好，强娃子，你先上去，我在下面给你递灯笼。”

强娃子二话没说，就爬上楼顶，在旗杆下解下绳子，放下熄了的灯笼，就大声说道：“张水牛，快把灯笼递给我，赶快。”张水牛把灯笼叼在嘴上衔着，两手又无法抓梯子扶手，张水牛没法，只好对苏小姐说道：“苏小姐请你拿好灯笼，我爬上梯顶，请你把灯笼递给我。”

“好，你先爬上去吧！”苏小姐爽快地回答道。

张水牛把灯笼递给苏小姐，然后他迅速抓住扶梯，上了舱楼，然后在快到顶的地方，左手抓住扶梯，伸出右手翻转过身，倒挂金钟地把苏小姐的灯笼拿上了舱顶。张水牛提起灯笼递到强娃子手中。强娃子很快将防风灯笼拴在绳子上，就把绳子往上拉。真要命，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绳子不知怎么卡死了，无论怎么拉，都无法把灯笼升到旗杆顶上去。没有办法，强娃子只有爬到族旗杆顶去检查，原来是绳子跳出了滑轮槽，他费不少劲才排出了故障，然后就从旗杆上往下滑，滑到多半处，他就借着火光往下一跳，谁知没站稳，被绳一绊，一个倒栽葱，掉进了湖里。

张水牛忙大声叫道：“强娃子，强娃子！……”

哪里还有强娃子的影子呢？已被湖水无情吞没了！湖面上只有湖水拍打船底的声音。

张水牛赶快沿着扶梯爬上小角楼，他赶快来到旗杆下，准备往上拉绳升灯笼，刚拉了两把，只听到他“哎哟”地叫了一声，用手捂住胸膛倒在角楼的地板上。苏小姐见了急得没法，赶快转身叫道：“海棠、小月快出来，那个信号员受伤了，灯笼没有升上顶。快，快去帮助他把信号灯升上顶去。”

海棠用手指着窗外说道：“小……小姐，楼下湖……湖面上来了好多敌船在进攻我们的大船，正和我们的人在打仗，我……不敢出去。”

小月哭着说：“小姐，快，快进来！我好害，害怕。”

苏小姐回到舱里在窗前往外面一看，果见来了好些敌船，在和郭兴指挥的将士在拼杀，刀枪声混成一片，喊“杀”声不绝于耳。苏小姐心想：在这个时候信号灯尤为重要，应该马上升到顶上去，让它指挥将士奋勇杀敌。

她看了海棠和小月一眼，知道她们帮不了什么忙，就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冲出船舱，爬上顶楼，又上了角楼，来到旗杆下，这时，张水牛的右手还紧着绳子，苏小姐就跪在楼板上接过张水牛手中的绳子，马上站起来，双手拉绳，把信号灯升到旗杆的顶端，然后把绳子捆在旗杆上。她才弯腰呼喊：“张将军，张水牛！”已没有反应。她想把她拖下来，她试着拖了一下，张水牛动也不动。

苏小姐没法，她只有站起来下了角楼，来到舱门口，她回头看了一下信号灯，正在旗杆顶上燃着，这时，她才高兴地笑了，心里充满了自豪和满足。

这时海棠来到小姐身边，一下抓住她的手说道：“小姐，你真勇敢，你一个人怎么爬上角楼，把灯笼升到杆顶上去的，你不要命了？”

小姐回头说道：“三十个信号兵全部死完了，我不去谁去？‘职责所在’嘛！”

这时，她看到稍远的三楼地板上躺着一个信号兵，苏小姐忙跑过去摸了一下脉搏，已没有动静，她忙招呼海棠把这个尸体抬到远一些的地方去，苏小姐看见地上有两面旗帜，分别穿在两根五尺长的竹竿上，她就弯腰捡起两面三尺长的旗帜，用一面旗帜盖住尸体，把另一面旗帜拿回舱里来。

苏小姐手拿竹竿，把旗帜伸出窗外，左右摆动，她仔细看了一下，来进攻的敌人明显处于下风，保护信号船的勇士们正在砍瓜切菜般地在奋勇杀敌。她看了好不高兴，就更加忘形般地摆动旗帜，嘴里高声喊道：“杀呀，赶快杀呀！杀尽张士诚的残兵，快杀呀！……消灭张士诚，活捉潘元绍！……”

小月赶快过来制止：“小姐，危险！快进来！快离开窗户，把窗户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