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龟仙人
“呕～呕～”
裴小贝站在卫生间门口，听着一阵盖过一阵的呕吐声，一张脸皱成一团。
她敲了两下卫生间的门，担心道，“顾姐，实在不行，咱们不如叫顾总过来？里面的几个供应商和顾总都有交情，顾总若来，他们肯定会签……”
裴小贝话还没说完，洗手间的门就被打开了，顾之脸色发白的从里头出来，整个人看着都没了精神。
她接过裴小贝手中的纸巾，擦了擦嘴，彪悍的气势却丝毫不减。丢了纸巾，她整理了下凌乱的衬衫，扎起头发，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这点小事就回去找爸爸，我脸还要不要？！”顾之用力的拍了拍苍白的脸色，提起精神又说，“老头从前不都这样过来的？他能吃的苦，我一样能吃！那几个老头子逮着我喝无非是看我是个女人，最烦这种瞧不起女人的智障。今天姑奶奶就让他们看看，瞧不起女人的下场有多可怕！”
“可是……”裴小贝担忧的拉着顾之的手腕，继续劝说，“你这都吐三次了，这样下去，胃怎么受得了？”
“几个糟老头子揪着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死喝，他们都不害臊，我怕什么？回去，今天喝不服他们，我就不姓顾！我还不信，他们敢喝死我！”
眼看顾之劝不服，裴小贝也没再说什么，“那我去药房问问有什么药能先备着，你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顾之挥手，裴小贝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她，才不放心的离开。
顾之站在包厢门口，刚准备进去，手机就响了一声，是条短信。她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紧皱，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深吸了口气，再次进门，顾之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王总迎上来，一副关切的模样，“小侄女，去这么久，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碰巧在门口接了个电话，耽搁了一会，几位叔伯喝得如何？酒够吗？不够就再上。”顾之坐回位置上，抱歉的说，“几位叔伯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却赶上我爸身体不适，我这做女儿的怎么说也得替我爸尽地主之谊，让大家喝好吃好的回去。”
“小侄女的待客之道，咱们肯定是没话说的。就是合同上的事……”杨总故意顿了顿，“小侄女啊，咱们两家公司也合作了很多年，若是价格上能稍微提升一点，这事就好办。”
“杨叔说的意思我明白，两家公司合作了这么久，也算知根知底。我爸也是个念旧的人，这不……这么多年其他供应商向我们抛来的橄榄枝，我们就一个也没接，就是想着几位叔伯的好。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嘛，能不变，当然是不变的好。”顾之起身，给几人倒了酒。
在座的三人互换了个眼神，沉默了几秒，坐在侧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李开口道，“在行业里，咱家的质量安全绝对是排得上名号的，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纰漏。只是这两年物价上涨得厉害，咱厂里也养着一千几百人，他们个个家里也都等开饭。今天这事要是谈不成，就算我们肯，那一厂子的人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顾之了解的点头，也同意这个说法，“不知几位叔伯觉得，提高多少才算合适？”
杨总比出三根手指，沉声道，“每个零件提高三块钱的利润。”
顾之蹙眉，乍听之下好像没有提升多少，但合起来的总数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顾氏每次向贵司采买这样的零件大概是一千多万个，如果每个都提升三块，那总数就多出三千多万。”顾之浅笑，看着几人反问，“几位叔伯觉得，这提升的价格……合适吗？”
杨总忽然变了脸色，“小侄女的意思，是这事谈不拢了？”
“杨叔别这么说。物价上涨，东西的价格肯定是要提升的，但是三块就有些难办了。不如这样，咱们就象征式的提高一点，这个数如何？”顾之比出一根手指，脸上依旧挂着淡然从容的笑容。
“小侄女要是没诚意来谈，那今天这事咱们不谈也罢。顾氏的单子虽说不小，但国内也没几个供应商能接得住，就算勉强接住了，他们的质量也不一定比得上咱家公司！”王总把酒杯猛地放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似警告，又似威胁。
顾之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据我了解，贵司前不久进行了一次股权转让，目前正面临资金短缺的问题，若没有顾氏的单子……各位回去，恐怕更不好交代吧？”
顾之的话一出，三人的气势顿时弱了一半，面面相觑，脸色都黑成猪肝色。
场面一度很难看，顾之站起身，拿了个杯子倒满酒，举起，“小侄女刚入职场，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全赖各位叔伯看在跟家父的交情上让着我。若刚才说了什么冲撞各位叔伯的话，我自罚一杯。”
没等几人有反应，顾之用力的抓着酒杯，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下。
杯子不小，加上几人喝的都是高度数的烈酒，一杯下肚，烈酒的辛烈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犹如熊熊火焰，灼烧着每一寸味蕾。
从口腔到胃部，都是火辣辣的灼烧感。
看着顾之给的台阶，三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得不跟着下。
“小侄女说的什么话，大家都合作了这么多年，能继续合作自然是最好不过。价格什么的，都好说，都好说。”
“跟小侄女谈生意也是有趣。我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几个如小侄女这般，能跟咱们几个喝得上几杯。小侄女这酒量，咱们佩服。”
“我哪能喝啊，都是各位叔伯让着我……”
……
“呕～呕～”
半晌后，顾之双手撑着马桶，半蹲在旁边，吐得天昏地暗。
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吐起来，就跟吐胆汁一样，惹得她眼泪都来了。
待她清理干净从洗手间出来，脸色已经白得妆容都盖不住，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胃部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微微弯着腰，靠在墙壁上，缓缓的滑坐在地上。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擦得铮亮的皮鞋，顾之抬头，眉头皱了皱，别扭的说道，“今天的事，谢了。”
若不是陆遇的那条短信，今日她要么喝死，要么继续被几个糟老头子吊着打。
说起来，那几个糟老头子真不是一般的缺德，明明是自家公司求着她签合同，还敢摆高姿态吊着她来玩。
商场如战场，顾易那句她没有经商头脑诚不欺她。
心机、城府、脑子……她是一样都没有。
陆遇双手插兜，看见顾之这副模样，也是没忍住嫌弃的皱了下眉头，“你不是说我信不过吗？我这么做，也不过是让你看看我的诚意。”
顾之扶着墙壁站起身，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我很感谢你这次的帮助，但你的提议我是真心没兴趣。这次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我再想办法还你吧！”
“捷径就在你面前，你为何偏偏不选？”陆遇扣住顾之的手腕，冷声质问道，“只要跟我结婚，你爱过什么样的生活都随你，你想要什么也都轻而易举的得到，你为什么就是不愿？”
“因为我有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当条躺平的咸鱼，偶尔心情好了就翻个身。”顾之浅笑，继续说，“而不是成为你的争名逐利的工具，一生都得依附你，和你绑在一起。”
婚姻不该是一场交易，它应该是美好的，幸福的，和喜欢的人一起共度余生。
“人人都想向上爬，我追名逐利有错吗？”
“没有。我们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会后悔的！”陆遇松开顾之的手，脸色阴霾的走了。
顾之双手捂着胃，蹲在地上，试图缓解身体的不适。
又是一阵脚步声，顾之以为陆遇又回来了，不耐烦的说，“我都说了，我不后悔……傅宴书？你怎么在这？”
“你的助理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接你。”傅宴书蹲下身，看着顾之那张惨白，眉头紧蹙，“这么大的酒气，你到底喝了多少？”
顾之摇头，也不说话，心里却慌得一批。
裴小贝那家伙，她叫她打电话叫刘叔过来接她，她居然打给傅宴书？
她平日里的聪明劲都跑哪去了？这种时候打电话叫傅宴书过来，裴小贝是觉得她没被人骂过吗？！
傅宴书瞧着顾之慌张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扶起她，才见她捂着胃，眉头皱得更紧了，“去医院看看。”
顾之连忙松开手，死撑道，“我其实没事。”
“闭嘴！”
“……”顾之委屈的瘪着嘴。
怎么办，傅宴书生气好吓人，她好害怕……
从医院出来，经过附近的小吃街，那一阵又一阵的香味瞬间激起顾之那死去的食欲。她望着灯火通明的巷子，瞬间就走不动了。
见傅宴书还往前走，她忙跑过去攥着他的外套，可怜巴巴的说，“傅宴书，我饿了～”
傅宴书看了一眼巷子里头卖的东西，把顾之扯着的衣服拉了回来，毫无感情的说，“想吃什么列个清单出来，今晚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顾之语塞，恋恋不舍的看一眼巷子里的美食，然后眼神怨恨的跟上傅宴书的脚步。
半会后，傅宴书下了车，走过去拉开顾之那边的车门，“下来。”
顾之的心还留在刚才的小吃街上，也没发觉还没到家，下了车后，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不禁愣了下，“这是哪里？”
“不是饿吗？请你吃宵夜。”
“这条街这么安静，能有什么宵夜吃？”顾之嘀咕了句，见傅宴书突然在路前面拐了个弯，她连忙追上去，“等等我，天黑我害怕……”
这是一家陈设老旧的小铺，位于巷子的深处，开店的是一对六十来岁的夫妇，只做粥和一些简单的小炒。
不知是夜深的关系，还是位置偏僻，店里就只有两三个客人。
傅宴书应是这家店的常客，胖胖的老板娘一看见他，脸上就是一副亲切的笑，“小傅啊，你都好久没来了。”
傅宴书微笑着点头，朝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在里头坐下了。
顾之跟在傅宴书身后，老板娘一看见她，笑的更高兴了，朝傅宴书打趣道，“这是……女朋友？”
傅宴书还没来得及开口，顾之就热络的回答上了，“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小姑娘，有眼光。”老板娘朝顾之竖起根大拇指，捂着半边嘴小声道，“小傅可是个好男生，你可得抓紧了。”
顾之眼神一亮，立马精神了，“傅宴书以前有没有带过别的女生来？”
“没有，你是第一个。我看好你，加点油，哪天成功牵到他的手，过来我这，我请你吃宵夜。”
顾之点头，笑容如春日的阳光，明亮而又热烈，让人瞬间感到满满的正能量。
傅宴书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两人说悄悄话都这么大声，是当他不存在吗？
傅宴书点好东西后，就在那看手机，顾之忙拉住老板娘的围裙，捂着嘴小声道，“老板娘，再来份爆炒大肠。”
“不用了，她不能吃。”
傅宴书的声音悠悠响起，顾之身形一顿，见傅宴书没看她，又小声的说了一句，“别管他，我能吃。”
“大声点，再说一次。”傅宴书抬起头，看着顾之的表情很是友好。
顾之嘴角抽了抽，松开老板娘的围裙，干笑了两声，尴尬的摸着鼻子，“我……开玩笑的。”
老板娘“噗嗤”一声笑了，深感同情的拍拍顾之的肩，就下单去了。
吃完宵夜，已是凌晨一点多。宁静的夜晚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温馨，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顾之缓慢的走在路上，也不愿破坏这短暂的祥和。
突然有个冰凉的东西滑入后颈，冷得顾之一哆嗦，她抬头，以为是下雨了，没想到却是雪。
这场雪，就像一群不期而至的精灵，在黑暗中悄然落下。
“傅宴书你看……下雪了。”顾之惊喜的伸出手，接住那片小小的雪花，可还没看清雪花的模样，它已经在掌心中融化。
傅宴书抬头，也是意外。
A市这几年已经很少下雪，他还以为今年也不会看见雪，没想到突然就下了。
“听说初雪许的愿望都会灵验，我得试试。”顾之双手合十，闭上眼，小声的说，“我希望傅宴书会喜欢我。”
傅宴书一愣，低笑，“你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顾之睁开眼，歪着脑袋反问，“我不说出来，你怎么替我实现愿望？”
“你当我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吗？”
“说好听点，那是龟仙人。”说着，顾之踮着脚凑近傅宴书，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成一道弯弯的月牙，“所以龟仙人，你能替我实现愿望吗？”
傅宴书舔了下唇，抬手在顾之脑门上弹了一下，“不巧，我没兴趣做你的龟仙人。”
顾之呲牙，朝傅宴书做了个鬼脸，“不管你做不做我的龟仙人，我的愿望都会实现的。傅宴书，我有预感，你最后一定会喜欢我！”
傅宴书也乐了，好奇的问，“你怎么就觉得你的预感一定准？”
顾之神秘兮兮的笑了笑，也不回答。刚要转身，却因踮着脚站太久，一个没站稳朝傅宴书跌过去，嘴唇正好落在了傅宴书的喉结上。
傅宴书喉咙滚动了下，眼波流转间，眼底弥漫着浓烈的爱意和温柔。
顾之反应过来后，捂着嘴唇就往前走，丝毫不敢回头去看傅宴书。
明明只是亲了喉结，却感觉比亲了嘴唇还要让她羞愧难当。
“顾之！”
顾之身形一顿，就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傅宴书咬了咬唇，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轻微的颤抖，“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顾之疑惑的转身，虽感觉傅宴书的样子很奇怪，却也看不出什么来。
被顾之这样的眼神看得心慌，傅宴书快步走过她身边，丢下一句，“快走，送你回家。”
“……”顾之蹙眉，也是不解。
有什么话还非得等到周末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