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点自大,有点离经叛道,但也足够清醒,足够通透
一直走到远离芦苇地的地方,赵小五表示要尿裤子啦,赵珍珠才停下来,给他脱裤子尿尿。
“我们小五是个聪明的宝宝,刚才遇到的事情是别人的秘密,是秘密的话就不能说出去哦。”赵珍珠一边给他提裤子,一边交代道。
赵小五懵懵懂懂,但他自信地道:“小五是最侬保守秘密的宝宝。”这年代甚少人喊幼崽喊宝宝的,虽然不懂姐姐为什么总喊,但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一个很亲密很好的词,听多了,他偶尔也会用此自称。
赵小四比弟弟更懵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喜欢参与一切话题,于是,他也不甘示弱地道:“小四不说,小四也是个爱保守秘密的宝宝。”
“真乖。”赵珍珠从不吝啬夸奖他们,这么小的孩子已经没爹没娘了,再不多夸夸,长大后性子指不定又自卑又阴郁,很难搞。
夸完又听赵小五好奇道:“刚才那两个哥哥姐姐是在躲喵喵玩吗?”
额,这理解好像也没问题,赵珍珠眨巴了一下眼睛,郑重其事道:“对,那两个哥哥姐姐是在躲猫猫,但我们小五和小四可不能学他们,躲猫猫是不能躲在外面的,很危险,只能在家里躲,知道吗?”
她前世看过新闻,有的小朋友跟爸妈置气或是为了好玩,躲在很隐蔽的地方,家人根本找不到,以为是出了事,又哭又急地去报警,最后闹得人仰马翻了,才发现是乌龙一场。
她一点不想经历这乌龙,而且,是乌龙还好,就怕有不安好心的人趁着这机会做坏事。
“知道啦。”两幼崽异口同声。
接下来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赵珍珠瞧着眼前的小木门,长吸一口气敲响了。
“谁啊?”一个嗓门又大又粗的妇人一边纳闷,一边走去开门,家里离村子有段距离,平日甚少有人上门的。
门打开,看着跟前陌生又熟悉的一大两小她愣住了。
赵珍珠笑着甜甜地喊伯母,两幼崽被她提前提点过,也又奶又甜地喊人。
听到喊声,赵伯母回神过来,忙请他们进门,“赵……珍珠,”她有些别扭有些不习惯地喊着赵珍珠的名,“你这是有什么事吗?”
她男人和赵家的恩怨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几十年没有来往的人家,小辈有一天忽然上门了,她实在拿捏不准用意。
赵珍珠还没来得及回答,在后院忙着打理羊棚、鸡舍的赵大伯似乎听到一点动静,赶了回来。
他看到赵珍珠和双胞胎,同样愣神了一会,但很快又回神了,略微迟疑地道:“家里正好有新鲜的羊奶,你们不介意的话,让你伯母给你们倒一碗。”
赵珍珠赶紧道:“大伯,不用这么麻烦的,羊奶你留着卖,我们喝水就好。”
这话就是不介意了,赵伯母了然地去厨房倒奶,走前看了眼头发白了半数的男人,心底有些高兴又有些心酸。
她知道她男人心肠是顶顶好的,自从赵家出了事,赵母和赵父过世,他就担忧着赵家的五个孩子,时不时就听他叹气,应是想去赵家看看帮帮忙的,只是搁不下他那一张要强了大半辈子的老脸。
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有喊儿子偷偷去看过,以为她不知道呢,或者是怕她介意。其实她哪会介意啊,以前她介意,是因为心疼他吃过的苦,现在,那一辈两辈的人都不在了,她还能跟几个孩子过不去?
现在这些孩子主动上门了,她高兴男人终于不用再纠结找什么理由去接洽了,心酸则心酸他这么重情义的人,早年没得到任何好报。
“几碗奶有什么破费的,外头都不爱喝,根本卖不出去。”赵大伯听着赵珍珠亲切地喊他,说不激动是假的,他姓赵,心底是一直渴望着有本家的亲戚的,“你们快坐,别一直站着,多累。”
得到了比想象中友好太多的对待,赵珍珠笑得更甜了,从善如流地领着双胞胎坐下,等赵伯母端着羊奶上来时,她把带过来的小篮子递了过去,“伯母,这是我做的一些饼,有些冷了,你们先热热再吃。”
“上门就上门,怎么还带礼了?”赵伯母忍不住训了一句。
因为男人在意,赵家的事,她专门留了心,包括赵珍珠早上大发神威,教训了王家以及和韩家解除婚约等事,她都知道了。不仅知道,她早上时也瞒着男人嘱咐儿子远远地围观,一旦赵家吃亏,就上前帮一下。
故而她现在不怎么惊讶赵珍珠性子大变,待人处事忽然大方又有度,和传闻中的形象一点不一样。她只是觉得就算赵珍珠人变厉害了,能立得起赵家,以赵家现在的光景,绝不该破费准备礼物的。
赵珍珠真诚道:“头一次登门,总不好空手来。”
她这么说,赵伯母也没再坚持,篮子上盖着一小块布,她接过篮子顺手掀开了布,油香当即飘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油没少放,更稀奇的是,她竟然没认出这些是什么饼,县里好像也没有卖的。
赵珍珠适时地解释:“伯母,那是我自个琢磨出来的花样,我给取名叫土豆丝饼,葱油饼,鸡蛋灌饼,白菜盒子,韭菜盒子,我做的数量不多,味道也是自己瞎弄的,你们别嫌弃。”
赵大伯闻言好奇地凑头去看,嗅了嗅鼻子,道:“闻起来这么老香,有什么好嫌弃的?”
他口水被勾坎了出来,催促着媳妇赶紧去热热。
赵伯母端上来的羊奶有煮开过,里头还加了糖,喝起来有淡淡的甜味和腥味,第一口吃不惯,但多喝了两口,好像就又感觉挺好喝。
双胞胎不一会就喝得津津有味,对赵大伯道:“大伯,奶奶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家里有的是。”赵大伯生养了两个孩子,大女儿出嫁有几年了,嫁到的人家离得有点远,家境也不大好,不想拖累娘家,每年最多回来一两趟,生的外孙女他总共没抱过几回。小儿子又没成家,正是稀罕孩子的年纪,故他看着双胞胎的眼神就格外的慈爱。
这么一双年幼可爱的孩子,可惜他的弟弟、弟媳福太薄,看不到他们长大,他忍不住私下感慨。
赵珍珠喝得大口,一碗奶喝下去时,赵伯母端着热好的饼上来了。热过的饼香味比冷的时候浓厚好几倍,赵大伯迫不及待拿起一个盒子掰成两半,三口两口把一半送进了嘴里,“好吃,面饼又酥又软,馅鲜香得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下来,比县里卖的虾仁馄饨味道要好。”
话音刚落,屠大彪回来了,嗓门老大地道:“爹,你说什么比县里的虾仁馄饨味道好?”
他说完,才发现了赵珍珠等人,同样是愣了一下,然后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珍珠……妹妹,你和小四小五也在啊!”
赵珍珠在观察他,身高八尺,浑身肌肉,站在那就像小塔一样,面有横肉,看着确实是凶相,但因为清亮的眼神,摸头的傻样,倒也有点憨厚感,不那么吓人,应该是能带去做生意的。
她再次甜甜地喊人:“大彪哥。”
屠大彪闻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等过了一会,屠大彪搞清事情原委,也尝了他爹剩下的一半韭菜盒子,惊为天人道:“珍珠妹妹,你手真巧,怎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饼?”他想了半天,想出一个比喻,“比我娘做的羊肉都要好吃。”
这比喻一出,直接得了他娘重重的一巴掌。
赵珍珠耐心地等他们吃完,笑盈盈地问:“那大彪哥觉得我要是去县里瓦市摆摊的话,能卖得出去吗?”
“当然。”屠大彪十足肯定地道,他时常和他爹赶着出圈的羊去瓦市卖,买过不少瓦市的吃食,他敢说,除了少数肉,没一样有他珍珠妹妹做的这韭菜盒子好吃。也不知馅里加了什么,香得他馋虫大动,有的话,吃十个都不带够瘾的。
可惜他只吃到了半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吃上。
到了这个时候,赵珍珠也不绕弯子了,她看着赵伯父,直言道:“我今儿来,一是想从伯父家买一些鸡蛋回去;二是我打算去县里瓦市做这门小吃生意,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请大彪哥当我助手,酬劳我暂不确定,得先去试卖一天才知道。”
话一出,屠家人都震住了。都以为赵珍珠是来求帮忙的,没想到赵珍珠是给屠家送好处来的。
确实是送好处,赵大伯心想。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鸡,鸡蛋在村里是销不出去的,得拿到县城里卖。而拿到县城里卖,固定的支出就有入城费和给瓦市交的摆摊费,生意不好时,收入仅能覆盖过支出,白忙活一场。
生意好时,一天能挣上个几百文,听起来不错,但生意不好的时候比生意好的时候多太多了。一般酒肆和大户人家都有固定的采购渠道,轮不上他们这些无亲无故又无后台的小老百姓,仅靠县里的普通居民买,真卖不出去多少。
又说请儿子去干活,屠家以前是从外地逃荒到帽儿村定居下来的,田地少,以打猎为生。现在打猎不能养家糊口了,就干起来养殖。但养殖也没养太多,多了卖不出去,压根用不着三个劳动力。
且很快就不止是三个了,儿子马上要成亲了,成亲后就是四个。四个正儿八经的劳动力,养十来只羊、几十只鸡,一年到头恐怕仅能挣出活命的口粮,谁出了点事,都挪不出钱来。如果儿子能去干点别的,相当于给家里创收,是大大的好事。
虽然酬劳没定,但赵大伯一个常年来往于瓦市的人并不迂腐,他认为根据生意的好坏来定酬劳其实最为公平。
他心里激动,但比起激动,他先替赵珍珠担心上:“珍珠啊,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亏损是很正常的,你得保证自己能承担得起亏损才行。除此,你一个未嫁小娘子,一旦抛头露面,想找好夫家就难了,就算有人一开始不介意,等你进门时可能也要以此挑剔你。”
他没有说,你退过婚,亲事本就比别人艰难,再抛头露面,以后真的只能在歪瓜裂枣里挑了。这世道,女人是很难的。
赵珍珠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挺起了胸脯,“伯父,我就是因为考虑到亏损,才决定从小吃摊做起,小吃成本不高,就算卖不出去,我大不了拉回家自己吃。正好天气冷了,东西能放得住。”
“至于亲事嘛、”她眼里忽然迸发出自信的光亮,“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谁不爱钱?如果我生意做起来了,还愁没人求娶吗?也许对方是冲着我的钱来,但只要我手里永远握着钱,他就会像兔子追着大萝卜一样,永远地追着我走。”
她要做的是挣钱,并且不要恋爱脑地让钱旁落别人之手。
赵伯父定定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侄女,有点自大,有点离经叛道,但也足够清醒,足够通透,良久,他道:“我会让大彪帮你的,他做得不好的话,你不必顾忌他是兄长,也不用给我们面子,直接训就是了。”
……
赵珍珠在屠家待了挺长的时间,前面是赵大伯同她讨论一些做生意需要注意的事项,后面不知不觉就到赵伯母和她讲起屠大彪的亲事来。
说到儿子的亲事,赵伯母满脸的喜色,“日子已经商量妥了,就定在下个月中旬,女方是村里王家的三丫头王秋。”王姓是帽儿村的大姓,村里半数人姓王,赵伯母想着又补充道,“就那专做豆腐的张家的邻居,不知珍珠你认识不?”
现在快月末,离下个月中旬也就半个来月的时间,赵珍珠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然后道:“没怎么打过交道,不熟。”
这王秋恰好是村里少数没同原主闹过矛盾的姑娘,她是真的不熟,不过关于这个王秋家,倒也不是全无印象。
王秋家重男轻女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家里总共四个孩子,上头三个是女儿,儿子年纪最小,还是盼了许久才生下的老来子,故而被全家捧在了手心里。
为了更好的供养儿子,上头的两个姐姐是专挑的那种鳏夫或者身体有残疾的人家嫁的,无他,彩礼给得高。
有了高彩礼,王家把小儿子养得精细白胖,今年八岁了,没干过一点活不说,出门稍走远一点,都怕他累坏,不是用车拉就是人力背,听说吃饭洗澡也都要人伺候,比原主的待遇还要好上不少,至少原主这般大的时候,走路是没人背的。
至于他那出嫁了的两个姐姐,听说因为彩礼的事被婆家磋磨,过得相当凄惨,既要干重活,又要被打骂,又吃不饱,瘦成了一把骨头。但就是这样,每每回娘家时,如不带上一点像样的礼物,都要被亲娘骂,不准她们进门。
王秋好像是比两个姐姐要受宠一点,但再受宠,在这种根骨里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又受宠到哪里去?
她敢反抗父母,做出和男人私相授受的事,赵珍珠几乎都要佩服她的勇气了。
她斟酌着问:“伯母,这门亲事是你替大彪哥选的,还是大彪哥自己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