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果然寂寞了
于是，就在楚绯澜与孟曙明同席用午膳之时……
一个小宫监进来跪下，字正腔圆的说道：“陛下，玉侍君来了，说给陛下熬了碗稚鸡汤，还请陛下品尝。”
原本规规矩矩的食不言的楚绯澜听见这话，立马伸长了脖子向门口望去，但脸上与眼底的欣喜之意刚浮现出来，又很快被按捺下去，脸色又变回了之前的漠然与冷峻。
仿佛神情从未变过，墨玉的到来也没带给他任何喜悦。
他用波澜不惊般平稳淡然的声线道：“让他进来吧。”
郑夫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晾他几天，他果然寂寞了，知道自己的好了，这就捧着汤来和自己赔罪修好来了……
坐于下首的孟曙明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玉侍君？
不就是之前传得天下皆知的那个……
苏陌玉进来之后，首先看见了孟曙明，眼神中带着疑惑和惊讶。
“墨玉见过陛下，见过孟大人。”
孟曙明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苏陌玉笑了笑，不卑不亢的道：“孟大人的清名谁人不知。墨玉……在孟大人昏迷时曾与陛下去孟府看望过您，故而识得。”
孟曙明道了声“原来如此”。
这边，楚绯澜表面风轻云淡，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实则心里在纠结，要不要摆架子，万一又把他气走了怎么办，但要是不摆架子，他又觉得自己好拿捏好哄，以后就不珍惜了怎么办？
苏陌玉见楚绯澜不和他搭腔，想了想还是忍字为上。
“陛下，墨玉炖了碗汤，不知陛下喜不喜欢，特地送来。”
楚绯澜终是没敢摆架子，但又放不下脸面来，他抬起高傲而矜贵的头，极力掌控着冷漠与温柔的中间温度的声线：“嗯。可要与寡人一同用膳？”
苏陌玉道了声是，便坐在了四方桌的左侧。舒眉端着食盘跪在苏陌玉身边，苏陌玉将汤端了出来，放在了楚绯澜面前，又用小碗为他盛了一碗，贴心的放上勺子，送到他面前。
楚绯澜看着面前的一大碗汤，是熟悉的颜色，闻一闻，是熟悉的气味，他内心有些抗拒，吃惯了山珍海味，苏陌玉的这个稚鸡汤犹如被加了各种各样东西的黄连水一样，他实在难以下咽。
可如果不喝……
楚绯澜在苏陌玉“满怀期待”的眼神注视下端起了那碗熟地当归稚鸡汤，捧在手心里，迟迟不敢入口。
孟曙明此时却突然开口：“没想到玉侍君不但文采斐然、精通音律，长得这般丰神俊朗，还会厨艺，真是厉害啊。”
苏陌玉呵呵一笑，羞涩中带着几分骄傲，他这个人，最受不了别人夸他了，不是他自恋，谁不说他聪明伶俐、样样精通、谪仙之姿？
“不敢不敢，孟大人谬赞。嗯？对了，这个汤叫熟地当归稚鸡汤，我母……我母亲说有养血益髓之效，还能强身健体，所以经常做给我吃。孟大人身体虚弱，要不要也来一碗，养养身体，或者就当尝尝墨玉的手艺如何？”
孟曙明双眼一亮，他倒确实想尝尝这个玉侍君的手艺，想必很不错，于是爽快的答道：“好啊，那就多谢玉侍君了。”
楚绯澜还没来不及阻止，苏陌玉就兴冲冲的为孟曙明盛了一碗。
“……”
孟曙明接过那碗肉多红枣多的汤，在楚绯澜和苏陌玉的注视下，舀起一勺汤，优雅的吹了吹，然后送入了口中。
“！！！”
孟曙明在喝进去的下一瞬就突然瞪大了双眼，像是极度震惊，脸上的笑容也一瞬间僵硬了。
但他好歹是权贵人家教导出来的，又是在陛下面前，他一贯的风度教养逼着他没把嘴里发苦发涩还咸的薅人的汤给喷出来，但又咽不下去，他很努力的想不在触碰到味蕾的情况下把这口汤给咽了下去。
他抬起头，慢慢看向陛下，后者接收到孟曙明投来的眼光，回以关怀的目光，问道：“如何？墨玉的手艺还不错吧？寡人觉得这汤很是美味，甚合胃口，孟卿觉得如何？”
他强笑道：“确实好喝，没想到墨玉公子的手艺如此的……登峰造极！此汤咸淡适宜，不涩不苦，鲜美甘醇，真是……口齿留香。”
苏陌玉果不其然很是开心，也一点没发现两人的暗度陈仓。
“好喝就多喝些，对身体好呢，还有稚鸡肉，红枣补血，孟大人都多吃些。”
“嗯……好，多谢……”
孟曙明顿觉人不可貌相，人长得如此颠倒乾坤，汤也能做的如此……不可思议……
他咬了咬牙槽，夹起一块稚鸡肉，放进了嘴里。
……
除了有点咸以外味道还可以。
起码说明入味儿了。
孟曙明笑意盈盈的咀嚼着嘴里的鸡肉，不经意的低头一看，筷子上夹着的被啃了一块的鸡肉上，有一些红血丝……
没、没熟的吗？！
“咳，玉侍君，这汤……您炖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怎么了？”
“……呵呵呵……”
孟曙明用一长串“呵呵”的低笑来掩盖内心和脸上隐藏不住的尴尬。
“玉侍君辛苦了，对陛下真是……亲力亲为啊！”
他记得没错的话，这汤一般是要熬两个时辰的……
要将鸡肉彻底熬烂，与汤融为一体，熬至汤中有肉糜，肉糜混合在汤中。
可是他足足少熬了一个时辰……
另外，他很好奇，熟地和当归都是味道甘甜的中药，他是怎么做出苦味来的？
苏陌玉似乎这才注意到楚绯澜一直看着孟曙明吃，自己手上的那碗还未动口，于是微笑着道：
“陛下，您也快点喝，待会儿汤凉了怎么办？”
楚绯澜看着笑容满面的苏陌玉，在他那如春风般温煦的笑容中，不知是沦陷了，还是沉沦了，果真乖巧的舀起一勺送入了口中。
面色如常，淡定自若，甚至眼睛微眯以显示出享受……
不愧是陛下！
孟曙明在心里冒出这样一句。
“陛下，微臣已食足，想起医丞嘱咐过，用完午膳后还要喝药，微臣叩谢陛下赐膳，先行告退。”孟曙明跪地，对楚绯澜说道。
“孟卿辛苦了，既然孟卿有事，便先退下吧。大宫监，你亲自送孟大人回府。”
待大宫监和孟曙明走后，楚绯澜又对着满屋子的宫人们说了声：“你们也先下去吧，一个个像木桩子一样杵在这，看着就没胃口。”
“是。”
转瞬之间，偌大的长庚殿中，又只剩下了苏陌玉和楚绯澜两人。
苏陌玉心里突然有一种危机感，他感觉似乎下一瞬楚绯澜看向他时眼里就流露出凶豺恶虎般的凶光，就会露出长长的、尖利的獠牙，面目狰狞的看着他，向他走来，磨牙吮血，扒皮吃肉。
楚绯澜慢步走到他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苏陌玉心尖儿上，楚绯澜走近一步他的心就颤一下，直至楚绯澜走到了他面前。楚绯澜用纤长的右手食指挑起他的下颚，逼迫他直视着自己，楚绯澜的脸渐渐俯身而下，苏陌玉也是在那一刻彻底怂了胆。
他难道想要咬断自己的喉咙？
事实是……
楚绯澜的嘴没有任何想下移至苏陌玉脖子处的行动，只是两人的脸越挨越近，苏陌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合拢又张开的弧度像极了蝴蝶的翅膀，被睫毛保护的眼球不安而惶恐的四处张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俊颜苏陌玉双眼逐渐失焦，双腿也渐渐发软。
“今日为何突然做汤前来？往日你可没这么殷勤。”
面前的男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人，嘴角挂着邪魅的一抹笑，眼里尽是恣意张狂的侵略意味，毫不收敛，那双如黑潭一般的眼眸之中还折射出兴奋，身上莫名散发着浓厚的男人的气息。
明明在舒眉的描述里，他都是平淡如水，一副亘古不惊、无喜无悲的模样，好像那戏折子里高傲无欲、睨视苍生、一言定所有人生死的神仙。而在他眼里，这个人又是喜怒无常、暴躁残忍、满腹猜疑、自私虚伪……的一个人，可是现在他的这副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人格分裂吗他？
“我……我、我惹你生气了，来赔罪……”
楚绯澜痴痴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开心，也多了几分邪魅张狂，笑声很低，是从喉管里传出来的，又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你怕寡人生气之后再也不理你了是不是？说实话~”
想必此刻的楚绯澜很想听见一声“是”，但苏陌玉让他失望了，在楚绯澜的步步紧逼和钳制之下，苏陌玉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思考不了这些利弊，老老实实的回答他：
“不是……我是怕你生气了……把气撒在我二王兄身上，又来一次过河拆桥，我主要是怕你对我二王兄不利……”
楚绯澜没想到他这么诚实，居然真的说了大实话，他以为就算苏陌玉心里是这样想的，起码为了哄他消气也会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更没想到原来苏陌玉来赔罪的理由不是为了哄自己，而是为了他那个二哥？！
过河拆桥？还又来一次？？？
他是不是对苏陌玉太温柔了？
楚绯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慢慢融化，又重塑，满面笑容变成了满面怒容。细长而有力的手指收紧，苏陌玉因下颚的痛感而猛然清醒了思绪，心里暗叫糟糕，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看着面上一片寒霜冰雪的楚绯澜，他抖着胆子伸出手，将楚绯澜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给握住，将他的食指和大拇指分开，解开了他对自己的钳制，他慢慢退后了两步，此时楚绯澜的目光全然放在了苏陌玉的手握着自己的手这上面。
有那么一瞬间，楚绯澜脑海里蹦出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脸色缓和了几分。
“陛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喝了我做的汤，我就当您原谅我了？”
苏陌玉讪笑着说道。
楚绯澜勾唇，反手讲苏陌玉的手给握住，苏陌玉的手比较娇小，楚绯澜的手则更粗大一些，骨节分明，不像苏陌玉的手那样细嫩白皙，而是因常年执笔、舞剑，有些粗糙，肤色白中带着些黄。楚绯澜将柔荑囊括在掌心里，还不忘揩个油，用指腹摸上两把。
“要寡人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楚绯澜低沉而带着几分慵懒的说道。苏陌玉甚至觉得楚绯澜此刻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媚眼如丝”几个字来形容。
“你要是不哄好寡人，寡人便真的做一次过河拆桥的事情来，你信不信？”
“！！！”
苏陌玉颤声问道：“你！你想怎样？”
楚绯澜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紧握着他的手，慢慢的朝他走了过去，逼得他一步步后退……
第二天，苏陌玉本来打算一早去拜会太师，但看着自己两双乌黑的眼袋，彻底打消了早上去的念头，灌了一碗安神助眠的汤药之后，在床上蒙头大睡了半日。
巳时末的时候，右相带来了千胜国国主与王后到达既安城的消息，楚绯澜下令将他们安置在国客署最好的房间，并说路途遥远，奔波劳碌，让他们先好好休息，择日再来朝拜面觐。
玉清殿里。
苏陌玉整理好着装，悠然道:“温时温池，把棋盘和棋子装好，陪我前去太师府。”
一旁的舒眉赶忙道：“公子，婢子也陪您一起去吧。”
苏陌玉看着舒眉一脸坦然自若，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有温时和温池陪我就够了，带那么多人去干什么，又不需要你伺候，站那半天看我和太师下棋？”
舒眉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眼睛弯成两个倒月牙儿，道：“怎么不需要伺候？公子金贵，自然时时刻刻都应该要奴婢们伺候才行，不然，陛下万一怪罪……”
说完，已经垮了一张小脸。
可苏陌玉很坚持，最后还是没带上舒眉，走的时候，舒眉的表情不是很开心。
他用午膳时，就派人出去传话，告知了下午要拜访太师一事，故而太师早早的就在府上候着了。
太师府门口。
“墨玉拜见太师。”
“微臣不敢当，该是微臣参加玉侍君。”
苏陌玉脸上恭敬之色真真切切，太师一时倒不知该怎么言行。
“这是墨玉一点小心意，还请太师笑纳。”
苏陌玉抬手，温时便捧着用锦盒装着的棋盘和棋子走上前来。
太师看着那么大一个盒子，眼里闪过惊异。
温时打开锦盒，将锦盒转向太师面前，太师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眼底还是闪现出几分欣喜，苏陌玉暗自庆幸，这礼物算是送对了。
“这……此等厚礼，微臣可不敢接受啊，无功不受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