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玉侍君
温时慌忙道：“对对对，公子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肯定饿坏了，我这就去传膳，不，去给公子端碗粥来。温池，好好照顾公子。”
温池用力的点着头，跪立在床榻下，看着苏陌玉边抹眼泪边问道：“公子要不要沐浴？要不要再喝点水？公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看医丞啊？”
苏陌玉此时已经虚弱无力到了极点，他扯开嘴角，嘴角隐隐作痛，有气无力的安慰道：“哭什么……没事……”
哪能没事呢，此刻的苏陌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垂垂老矣即将升天的病者，仿佛只撑着最后一口气，声音轻而沙哑，像一阵轻烟，仿佛说出来了就立马飘散。
苏陌玉略低头垂眸，看见了自己被糟蹋得不堪入目的肌肤，眼里簌簌的落下泪来。
缅怀他坚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和节操……
就这样被一个禽兽给毁了……
自己还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甚至想要去迎合他！
但凡有半分力气，苏陌玉都绝对会跳起来砸了他这长庚殿来泄泄愤，可是如今……
苏陌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问道：“温池……二……二哥，他……”
温池明白苏陌玉想问什么，连忙安慰道：“公子你别担心，我和我哥昨晚一直在等消息，你进长庚殿没半个时辰，大宫监便捧着一道帝诏急急忙忙的出了宫，看见我们还特意拿给我们看了一眼。确实是明确表示不允许威尚辰今日攻打祈和城的意思，还说玉瑶国的事情，其他各国不许干预。急诏台连夜送出了很多专门为陛下与各国紧急联系而御用的游隼。二公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公子您就放心吧。”
“赶得……及吗？”
温池猛点头，“一定来得及，游隼是这世上飞得最快的鸟了，半个时辰就能飞出千里之外，怕是今日一早，离璇玑帝宫最远的千胜国都收到了陛下的帝诏了呢。陛下帝诏在手，威贼就算想攻打祈和城，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威贼想造陛下的反，否则他绝对不敢再动手。只要他一动手，各国就会以违背陛下旨意的理由群起而攻之。而且陛下下了不许其他各国干预的旨意，那二公子便不会担心遭了暗算，或者寡不敌众了。”
苏陌玉还想问些什么，温时已经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蔬菜瘦肉粥进来，道：“公子您先别问了，总之如今二公子的困顿已解，您先安心的休息好再说吧。来，这是瘦肉粥，您现在的身子不宜食辛辣之物，粥清淡补身，最好了。”
苏陌玉挣扎许久，强忍着痛楚，才惨白着一张脸爬起来，歪歪斜斜的靠坐在床上，让温时喂着自己喝了那碗清淡的粥。
喝到一半，楚绯澜下朝了。
苏陌玉看着面前这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脑海里就浮现出昨晚他粗暴yin欲的一面，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
“寡人来喂吧，你们先下去。”
楚绯澜一把抢过温时手上的碗，用霸道的口吻命令道。
温时温池面面相觑，踌躇不决，温池道：“陛下……”
“出去！”
苏陌玉不愿温池兄弟因为担心自己顶撞了这个禽兽而遭到惩罚，遂递给了他们个安心的眼神，温时温池这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楚绯澜的坐在床边上，端着碗，舀一勺热粥温柔的吹凉后才递到苏陌玉唇边来。
倒是比温时那个瓜娃子要温柔体贴，刚才那几口可烫死他了。
饿了一整天，又跪了两个时辰，又被他折磨了一夜，又饿又痛又酸又胀，苏陌玉什么力气都耗尽了，也没有力气在和他斗嘴，乖巧的配合着他的投喂。
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楚绯澜将碗放到床前的小台子上，温柔的问道：“还饿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苏陌玉摇摇头。
楚绯澜眸子里一片深邃的笑意，明显的心情大好。
他伸手摸了摸苏陌玉乌黑亮丽的头发，触感丝滑。
“你放心，你兄长的事情，寡人已经妥善处理了。”
苏陌玉虚弱的轻声质问道：“为何你只是下诏不许威尚辰今日动手，那万一他明日动手呢？你为什么不直接罢了他的国主之位？”
楚绯澜目光一顿，面对苏陌玉那一双亮眸的凝视，眸里的眼波流转，星河皓月，直射至楚绯澜的心底。楚绯澜竟生出几分心虚来。
抿了抿唇，“寡人今日救你兄长，是因为你。但铲除威尚辰，与寡人来说却没有其他的好处。”
苏陌玉垂眸，再次抬起头时，眼底闪过讽刺与不屑。
“是因为陛下有把柄在威尚辰手上，所以不敢和他鱼死网破吧？”
苏陌玉声音还是沙哑，轻得像一阵烟，但这句话在楚绯澜耳朵里响起却是那般的刺耳。
楚绯澜刚想反驳什么，门外大宫监的声音响起：“陛下，太师求见。”
楚绯澜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平静的直视着他的苏陌玉，掩饰去眼底的哀楚。
“你好好休息。”
丢下这句话，楚绯澜便离开了。苏陌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左政殿里。
“参见陛下。”
“太师不必多礼。”
楚绯澜绕过太师，登上九层玉阶，坐在了高高的帝座上。
太师看着面前这个沉稳冷峻的年轻帝王，眉梢眼角都还挂着淡淡的喜悦，太师在心里叹了口气。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楚绯澜面色微微一凝，语气不辨喜怒：“太师还是一如既往的耳聪目明。”
太师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惶恐，只道：“陛下，今日早朝上，陛下对于玉瑶两主一事的决断，似有不妥，还望陛下三思。”
“既然已做决断，就算不妥，话一出口覆水难收，莫非太师还希望寡人反悔，失信于人吗？”
太师微躬的身子一僵，心中苦笑，这陛下可是越来越厉害了，细心养大的雄鹰也终于有一天要挣脱自己的掌控了。
“陛下，您别忘了，威国主可不是好惹的。”
“莫非寡人堂堂天下共主，还怕了他一个小小的名位不正的玉瑶国主？”
“陛下！”太师痛心疾首的喊道：“您怎么能为了一个……一个……为了一个人而失了分寸、不顾大局呢？”
太师到底还是没把难听的“男宠”二字说出口。
“从前微臣就一直教导您，您是陛下，切不可动了真心，就算动了心，也切不能因小失大，不顾全大局。之前陛下不是做的很好吗？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生杀予夺皆有权衡。如今怎么……”
楚绯澜眼里闪过不耐烦，出声打断了他：“太师。”
殿中突然就静默下来，太师看着帝座上睥睨天下的华服男子，心猛的一沉……
“太师，”楚绯澜放缓了语气，也收敛了脸上的阴沉，“寡人已经不是懵懂少年，凡事自有分寸。寡人也明白太师也是为了璇玑、为了寡人着想，但……如果一个人，永远只是活在利弊权衡、玩弄权术之中，那不是很累、很昏聩吗？说到底寡人也是凡人，有七情六欲，也有私心杂念。”
太师不语，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眼里带着迷茫与哀伤。
“寡人想偶尔为了自己放肆一回，又有何错？难道寡人就只是天下人的傀儡吗？一心只为了璇玑，为了天下，半分私情都不能有？”
“何况，就算没有陌玉，寡人也会选择站在苏氏这一边。自璇玑王朝伊始，玉瑶国王室就是苏氏，威尚辰谋权篡位本就不容于世，若说苏氏昏庸无道，那寡人倒不会为难威氏，任由他坐稳了玉瑶国的王位也罢。可苏氏贤良，是他威尚辰心存犯上作乱之心，寡人先前已经错过一次，如今又如何能错第二次助纣为虐？”
太师无话可说，削瘦的脸上若有所思。
“寡人明白，太师是怕他用昔日的事情威胁寡人，可寡人不怕，他也不敢。寡人已经派人传信给威氏，此番支持苏陌颜，是因为他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为顺应民心，也为了警醒他，别太过分。寡人既然能让他当国主，便也能取他性命，他的生死殊荣，都掌控在寡人手里。威尚辰不会那么愚蠢，想要与寡人作对的。”
太师深深的弯下了腰，慢腾腾的低声道：“微臣知错。只是，当初玉瑶先王惨死之时，陛下就没有任何表示，还派人恭祝威国主继位之喜，如今又言明站在苏氏这一边，难免惹天下人非议啊。”
“何足为惧。”
“那陛下如今要站在苏氏这一边，岂非要与威国主为敌？”
楚绯澜轻笑，勾起嘴角，面色红润，漫不经心般的说道：“苏陌颜和威尚辰想怎么打，那是他们的事，只要不打出玉瑶国，他们怎么折腾都好。寡人不会偏向任何一边，谁输谁赢，那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一国起内乱，不是很常见吗？当然，如果有足够大的利益诱惑，寡人倒是还会考虑考虑偏心一下的。”
太师还没听懂“足够大的利益诱惑”是什么意思，反而捏着花白的胡须认同的点点头。
（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寡人还是想好好看看，威尚辰和苏陌颜两个，究竟哪个更好，若按太师所言的权衡利弊之术来说，玉瑶国这几年，难道不是渐渐强大起来了吗？既然要平衡，那就让他们好好的内斗，等最优秀的那一个笑到最后时，玉瑶国的实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太师与寡人，便不会担心玉瑶国会成为昔日的千胜。”
“陛下所言极是，微臣拜服。”
“若无事，太师就退下吧。”
楚绯澜看着太师蹒跚的背影，心里发酸。
若太师没有那么多“为了你好”的自作主张，他对太师，还是很信赖很依恋的。
只可惜……
璇玑五百三十七年八月廿四，玉瑶国发生内乱。苏氏先王之子苏陌颜“死而复生”，并于玉瑶国祈和城自立为王，揭秘先王之死真相，立誓杀威氏，夺玉瑶，报仇雪恨。苏氏贤德之名引玉瑶百姓纷纷起义反威，威氏国主大怒，率精兵二十万驻扎冷萼郡，计划廿四之时攻打祈和。不料陛下突降帝诏，勒令威氏班师回朝，并不许各国参与玉瑶内斗，及时避免了一场血战，史称：“威苏之争”。
苏陌玉听着大宫监的禀告，眼里一片讽刺之色，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一身浅红色对襟素纱，半躺在床上，面容孱弱俊秀，虚弱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整个人像是天上温润如玉、霁风朗月的谪仙。
大宫监禀告完了，看着苏陌玉的脸色，又道：“陛下说了，虽然陛下没有直接废黜威氏的王位，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想必玉侍君的兄长还是希望能凭自己的本事报仇的，若是陛下出手，天下人难免非议玉侍君，也不是陌颜国主凭本事复的位，也恐天下人轻视。”
苏陌玉一细想，倒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如果楚绯澜因为自己而直接废黜了威尚辰的王位，复了兄长的正统，那天下人肯定会骂自己是狐媚惑主、以色事君什么的，到时候给苏氏先祖蒙羞，他万死难辞其咎。况且，如果威尚辰死在楚绯澜手上，怕是他与兄长都不会开心，自己的仇，自己报，自己杀。看样子楚绯澜倒是很替他考虑嘛，想到这里，苏陌玉眼里的那几分讽刺便敛了下去。
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苏陌玉蹙起秀眉，问道：“大宫监你方才唤我什么？”
大宫监干笑了几声，脸上的肉色菊花皱巴巴的，“啊哈哈哈……这……陛下下旨，册封您为侍君，从今以后，您便是名正言顺的陛下的人了。陛下还一早还给玉清殿送去了不少赏赐，都是些难得的珍宝，陛下看您身子不适，还特地嘱咐让您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回玉清殿都不迟……”
大宫监原意是想让苏陌玉知道陛下待他的种种好处，然而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猛然抬头间看见苏陌玉阴沉的那张脸，大宫监便识趣儿的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