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闹
“咦,獾獾仙子她人呢?”鲁欢进茅房不见朱獾,出来四周寻了一圈又返回去再寻了一遍,边寻边自言自语道:“不会掉进粪坑里了吧?”然后探头出来急急对蓝玉柳说:“柳姐,快去喊独臂罗和跷脚佬过来捞捞。”
“你以为太平塘里捞人啊?独臂罗和跷脚佬才不会捞呢,要捞你捞。”蓝玉柳回应的声音很大,刚从饭桌边站起的独臂罗和跷脚佬以为她喊他们,急急往这边赶,一个大步流星,一个大幅摇摆,完全不顾地上有没有什么障碍物?只想早点赶到蓝玉柳这位大美女的身边好献殷勤,结果一前一后双双被躺在地上的朱虎和斜眼婆绊倒。
“嗯哼,怎么这么软乎?”
“软乎?呼呼呼热气呢!”
跷脚佬和独臂罗两个人老酒喝得面红耳热,晕晕乎乎绊倒在斜眼婆和朱虎身上,两双手东抓西摸想找支撑点站起来。一个摸在斜眼婆的身上,一个抓在朱虎的脸上,朱虎和斜眼婆躺在地上不敢吭声。
“喂,你们还不起来?”蓝玉柳喊,其实她是喊朱虎和斜眼婆,独臂罗和跷脚佬以为喊他们,忙不迭应道:“起来!”“必须起来!”“立即!”“马上!”摇摇晃晃起来,摇摇晃晃站到蓝玉柳面前。蓝玉柳讨厌两个人的酒气,退后好几步后骂道:“你们两个过来做什么?人家女孩子上茅房关你们两个大男人什么事情?”
“茅房?我要上茅房!”
“我也要上茅房,早憋不住了呢!”
独臂罗和跷脚佬今天晚上喝太多,起来就是想释放,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向茅房走。
“站住,里面有人!”蓝玉柳呵斥。
“站住,不动。”
“里面有人,回去解决。”
独臂罗拉起跷脚佬往回走,没走几步,两个人同时站住,一边嘟囔一边就到解决起来。
“眼睛瞎呀?尿哪里?”朱虎腾身而起,撞向独臂罗。独臂罗本就站立不稳,“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好你个跷脚佬,刚才吃老娘豆腐也就算啦,现在还要尿老娘身上?老娘拧下你的家伙什!”斜眼婆半坐起身,一只手撩向跷脚佬。跷脚佬结结巴巴道:“豆、豆腐?原、原来是豆腐?难、难怪这么、这么软、软乎,好吃,好吃……”
影影绰绰间见跷脚佬的身子一栽歪,压倒自己的老婆在地上,朱虎不顾一切冲过去,结果被独臂罗一绊,自己的身子结结实实压在跷脚佬的身上。斜眼婆大喊:“死啦要死啦!”朱虎大喊:“起来快起来!”跷脚佬哼哼唧唧道:“舒服舒服!”独臂罗嘟嘟囔囔道:“睡觉睡觉……”
“那边吵吵嚷嚷怎么了呀?”朱云山探头往自己家茅房方向张望,朱獾说:“没事,小孩子玩游戏呢。”
朱獾听蓝玉柳和鲁欢过来茅房寻她,朱虎和斜眼婆倒在地上,当即从茅房另一边的一个口子上跳出,沿照壁偷偷返回前院。
朱獾家的茅房搭在大门边十间倒座房的西侧边上,离她家的主屋有四五百米距离,一开始天色尚亮,后来慢慢暗了下来,直至完全进入黑夜,酒席已散,乡邻们差不多离去,只有老宅原来和朱云山较为亲近或者心有图谋的人还留下围坐在主桌说话。
那边吵吵嚷嚷朱云山要过去看个究竟,朱獾拉住他,说,多喝了点戏耍一会正常,你自管坐下和朱先生他们好好说话,我过去看一下就好。
朱獾重新向茅房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思忖,看来太祖奶奶梦中所说的肯定不是“柳鲁至,老宅安”,那蓝玉柳肯定不是老宅的吉祥物,朱虎和斜眼婆的对话已经彻底说明她和他们夫妻之间有某种阴谋,她住进就是为了实现那阴谋而来。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要耍什么样的阴谋?
还有这鲁欢,也吉祥不到那里去,明明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女孩子,怎么看见朱虎和斜眼婆倒在地上会说出“你们驴不到村夫妻是这样恩爱的呀?要不要我喊人过来帮忙?你们两个一大把年纪还没有个一儿半女吧?这是要造人啊?”她懂得造人?她知道朱虎和斜眼婆没有子女?哎呀,她看来并不是被田小癞拐骗而来,而是精心谋划而来。
朱虎说黄秋葵已经是驴不到村的村官,可能吗?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你有钱,什么样的事情会办不成呀?难怪这个黄鼠狼还是那么嚣张。看来我得做好准备,像玉树临风叫蛋儿传过来的纸条上写的那样:“以静制动,有备无患”。
玉树临风,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按理今天晚上的酒席应该请你,可不知道去哪里请你?请你会不会来?
朱獾原本蹲在茅房里的那一股子舒畅和喜悦随着无意间听到朱虎和斜眼婆的说话,早已荡然无存,现在只有一份困惑和一份随时迎接对手挑战的紧张感。
困惑既来自于朱先生和玉树临风,也来自于自己的亲爹,朱獾相信黄秋葵不会信口雌黄,她信誓旦旦骂朱云山为朱獾断腿的爹,一定有依据。对了,朱獾想起自己之前两次在山洞和朱云山相见,朱云山始终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和她说话,直到她告别都没有动一下,难道真的断了双腿?那现在这个生龙活虎的朱云山又到底怎么回事呢?蓝玉柳对鲁欢说,这一个不一定是真的,什么意思?
如果现在这个朱云山是假,马夜叉会看不出来?朱先生会看不出来?黄鼠狼和黄豆酱会看不出来?驴不到村上了年纪和与朱云山差不多年纪的人会看不出来?
朱獾明白,她在乡邻们面前、在黄秋葵面前装神弄鬼“大风起兮迎父归”,其实借助的是天气借助的是猪獾们的默契。当八只猪獾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知道它们是从山洞过来。其中一只猪獾嘴上叼了一小片那个张主任的衣服碎片,知道它们确实围攻过他们。
猪獾们到了朱獾的脚下,不时望向大樟树的洞口,特别是朱獾说要迎父归,猪獾们望向大樟树洞口的眼睛里满是欣喜,她断定自己的父亲就在树洞里,而树洞和山洞和自己房间墙角的那个洞,彼此相通,这对于猪獾们来说,小事一桩。猪獾打洞在动物界有名,何况它们是一大群猪獾。
为了确定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在树洞里?朱獾趁和黄秋葵打嘴仗的间隙,特地跳到洞口敲击了几下,这是她和朱云山约定的联络暗号。树洞里传来敲击的回应,说明朱云山就在树洞里。因此朱獾信心满满要“大风起兮迎父归”,等乌云遮日、北风陡起、众人不辩东西之时,朱云山趁机从树洞钻出,站在朱獾的身边。
但朱云山此前到底是不是断腿?朱獾不能确定,如果断腿,又是怎么突然好了呢?朱獾决定好好问问朱云山,眼下是要赶朱虎他们这些外人离开,于是她过去朝还在相互打闹的跷脚佬和斜眼婆、独臂罗和朱虎等人呵斥道:“再吵我一个个扔你们进粪坑!”
朱獾一声喊,独臂罗和跷脚佬赶紧从地上爬起,酒醒大半,规规矩矩过来垂手站好。朱虎很不服气地从地上起来,嘴上嘟嘟囔囔地骂个不停。斜眼婆不肯起来,哭哭啼啼向朱獾告跷脚佬的状,说跷脚佬如何如何趁机吃她的豆腐。
朱獾哭笑不得,想发火,觉得毕竟人家过来是吃席,庆贺朱云山回归,不能太过分,就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如果豆腐自己不肯,早就碎得一塌糊涂,还是回去让虎哥检查检查哪里碎了还能不能补?”
朱虎一听羞愧难当,不顾斜眼婆还坐在地上,丢下一句话转身便朝自己家走。这句话斜眼婆听了如屁股坐在了火盆子上,迅即弹跳起来去追朱虎,边追边喊:“我没,哪里都没碎,要碎也是你碎的呢。”
朱虎说的那句话就是“碎了更好,老子本来就不稀罕,城里像玉柳一样的美女多的是!”
蓝玉柳不知是说给朱虎和斜眼婆听还是说给朱獾听,她听了朱虎那句话后说:“还是到茅房里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城里的猪也不会看上你。”
鲁欢跑到朱獾面前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问:“獾獾,你去哪里了呀?我还以为你掉进粪坑里了呢。”
“我掉进粪坑里?你的脑洞开得不要太大哦。”朱獾现在觉得这鲁欢演技实在太一般。
鲁欢还是坚持演下去,指着站在朱獾身边的独臂罗和跷脚佬说:“两位大哥就是过来捞你的呢。”
“还是捞你吧,我是仙子,用得着进茅房吗?”朱獾转身便走。
“就是,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用得着上茅房吗?”独臂罗紧跟朱獾。
“小欢欢,你自己掉进粪坑的时候喊跷哥一声,跷哥一定下去抱你上来,呵呵。”跷脚佬朝鲁欢一咧嘴,追上朱獾。
鲁欢站在原地总觉跷脚佬的话哪里不对?思索了好一会才觉出味来,冲跷脚佬的背影大骂:“你自己才掉进粪坑里呢?想抱我?做你的跷脚梦去吧!你去问问田小癞,热水瓶砸脑袋上啥滋味?我保证砸你个杠头开花,清一色一条龙!脑西搭牢,一跷一跷还想吃我豆腐?”
“好啦好啦,和这种人犯得着置气吗?哎,你也会脑西搭牢呀?”蓝玉柳过来劝鲁欢。鲁欢望着眼前的蓝玉柳,眨眨她的大眼睛,问:“你什么意思?”“我没有意思呀,我说你犯不着和跷脚佬这种人置气,他就一二流子。走,回去睡觉。”蓝玉柳伸手去拉鲁欢的手,鲁欢甩开蓝玉柳伸过去的手,定睛对蓝玉柳说:“不是这句话,是后面那一句。”蓝玉柳微笑道:“我说你也喜欢说脑西搭牢?那不是她的专利吗?”“谁说是她的专利?这还是在省城的时候我教她说的呢。”鲁欢说着自己一个人恨恨地快步返回主屋。
等蓝玉柳回到主屋,吃席的人已经全部散去,院子里空无一人,走进厅堂,朱獾正和朱先生、朱云山坐在一起说话,马夜叉在厨房里忙,鲁欢上了楼,蓝玉柳也就径直上了楼,因为她进屋后没有一个人招呼她,朱獾连正眼也没有瞧她一下,朱云山背对着她,朱先生侧脸斜瞄了一下她,马上收回目光。
三个人的说话有点轻,蓝玉柳上楼后一点也听不清,鲁欢没有洗漱就钻进了被窝,蓝玉柳没有再和她说话。坐在自己的床沿上发了一会呆,端起面盆拿上牙膏牙刷和毛巾下楼,进厨房,马夜叉差不多收拾完毕,顺手为蓝玉柳舀上热水,问鲁欢怎么没有下来?蓝玉柳回答,玩了一天累了呢,脑袋一挨枕头就去梦她的周公。“谁说我一挨枕头就去梦周公?”鲁欢站在了蓝玉柳的身后。
蓝玉柳有些尴尬,马夜叉说,如果不累,干脆先不忙着洗漱,去厅堂一起说说话,等一下我做鸡汁羹。“好呀好呀,好几天没有吃鸡汁羹了呢。”鲁欢拍手,放下手上的面盆跑向厅堂。
今天晚上的厅堂灯亮如白昼,还生上了一大盆炭火,暖如春,鲁欢坐到朱獾的身边,蓝玉柳坐到朱云山的下首,上首留给马夜叉坐。马夜叉为每个人端上一杯茶水后,又端上几样水果,说,明天才炒年货,晚上吃点水果助消化,顺势坐下,坐在朱先生的身边,没有坐朱云山的旁边。
朱先生客套:“你辛苦,忙了一晚上。”“这样的忙最辛苦也高兴,以后你经常过来坐,以前不敢请你,毕竟我们孤女寡母。”马夜叉递一个柚子给朱先生。
朱先生一边剥柚子一边说:“即使云山回来了主屋还是不能随便进,说白了我只是一看管祠堂的下人。”
“哟哟哟,一下子变的这么谦虚呀?哦,折扇都收起来了呀?难怪不是老朽是我了呢。哎,你坐下的时间可不短了呢,不怕太祖奶奶责怪于你?”朱獾取笑朱先生。“该死该死,我这老不死的入得厅堂还未跪拜太祖奶奶呢。”朱先生从椅子上蹦跳起来,急急冲到厅堂上位跪下磕头。
朱獾家的厅堂,也就是老宅主屋厅堂并不宽大,里面的阵设一直沿袭初建时的模样,也就是太祖奶奶时候的样子,没有高大的柜子以及其它硬木大案类的不便移动的家具,桌椅和案几的摆放也很随意。现在电影电视上拍出来的那些大户人家大厅堂里四平八稳的家具摆放,自清代才开始。明代的时候一般都很随意,只是在屏风和椅子上有一些讲究。
朱獾家的厅堂有一面屏风,据说是御赐之物,有人传言价值千金,朱先生说为无价之宝,朱獾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觉得很老旧,直到后来那个高人来了才说得朱獾一愣一愣,确实认为是无价之宝。
朱先生跪在厅堂上方磕拜的是一幅古画,画上一妇人盘腿坐于一棵古松下纺线,粗布交领短袄粗布长裙的妇人面容安详淡然,她就是传说中的太祖奶奶。画像两边挂二条幅,分别上书:“江海不与坎井争其清。”“雷霆不与蛙蚓斗其声。”
朱獾梦中的太祖奶奶就是画像上的形象,慈祥可亲,永远活在她的心中梦里,可惜这些天无论如何梦见不到她。她好想问问太祖奶奶,到底是“柳绿至,老宅安”还是“柳鲁至,老宅安”?
朱云山过去跪到朱先生身旁磕头,边磕边涕泪交加自责:“不肖子孙云山有罪,不敢正面与对手交锋,反而要弱女出面周旋。”
“都起来吧,我家女儿可不是弱女,乃真正的仙子。”马夜叉说话,等朱云山和朱先生起来重新坐下,继续说道:“只要你们不藏着掖着,全心全意帮助獾獾,獾獾一定不会让太祖奶奶失望,一定能给我们惊喜。”
“说得极是,老宅仙子护佑老宅乃上天安排,小人想要作乱,无疑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朱先生摇动折扇。
朱獾望向鲁欢和蓝玉柳,两个人一个紧盯画像一个紧盯屏风,没有发觉朱獾在观察她们,这多少印证了朱獾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