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救
随着喊声,大樟树下的人不是跑向喊话人,而是一哄而散,老宅的人回老宅,住在老宅外面的人回山脚下自己的家。
声嘶力竭喊出“血!血啊!”的是黄豆酱,那个大烟花一声爆响后她一开始吓得缩成一团,等田小癞幸灾乐祸说“不会是大年初一要请我们吃黄鼠狼肉吧?”才猛然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冲到原来黄鼠狼站的地方,却已然不见黄鼠狼的人影,那里成为了一个大土坑,一个足以埋下十几个人的大土坑。
“孩她爹,孩她爹……”黄豆酱找了半天才在十几米之外的菜地里找到浑身是血的黄鼠狼。“秋葵,秋葵,快救你爹,救你爹,救你爹啊!”黄豆酱喊完,自己晕倒在黄鼠狼身旁。
那一声猝不及防的爆响吓得黄秋葵不轻,她本来仰头在止鼻血,寻思的是如何报复田小癞并在驴不到村乡邻们面前找回自己的面子?没想到那个大烟花会突然炸响,两只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不说,大脑一下子短路好几分钟,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黄豆酱声嘶力竭呼喊黄鼠狼,黄秋葵还没有反应过来,等黄豆酱喊她救救她爹,才知道大事不妙,忙站起身向前冲,结果方向冲反,冲向了大樟树,冲到大樟树下来不及收脚,直接冲进了太平塘,“妈呀!”喊了一声之后不再有声息。
黄秋葵即使喊上十声、百声、千声“妈”,她妈黄豆酱不可能听见,她妈和她爹还指望她救呢。她自己掉进太平塘,救她妈和她爹的人不再有也不可能有。众乡邻虽然没有和田小癞一样当面辱骂和幸灾乐祸,但心里的恨意同样不轻。这花了大钱买了那么多的烟花爆竹,总以为这个年的开门炮可以放得比任何一年要响亮要红火,结果比任何一年要糟心要没有面子,一个个全是哑炮。
驴不到村目前除了朱獾另外只有两个人有别于众乡邻,不是鲁欢不是蓝玉柳,她们两个只能算是客人,来驴不到村的外人。朱云山和朱先生有别于其他的乡邻,他们两个人一个毫不犹豫跳下太平塘救起黄秋葵,一个呵斥黄花菜和杀猪佬抱起黄鼠狼和黄豆酱。
杀猪佬抱黄鼠狼,黄花菜抱黄豆酱,抱到大樟树下朱先生的脚下,朱先生俯身为黄鼠狼和黄豆酱诊治。朱先生不只会“之乎者也”,还会医术,乃为祖传,驴不到村乡邻的小病小痛平时全由他诊治。
朱先生喊杀猪佬舀一碗凉水来喷醒他的丈母娘黄豆酱,杀猪佬抡起救火用的木桶从太平塘抡起一大桶水劈头盖脑泼在黄豆酱身上,黄豆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朱先生本想斥责杀猪佬几句,见黄豆酱醒来也就不再多骂。
与此同时,朱云山救起黄秋葵后帮她吐水换气,黄秋葵已经醒过来。朱云山问朱先生怎么办?朱先生摇摇头,说黄鼠狼命已绝,还是让黄花菜和杀猪佬抓紧操办后事吧。
黄花菜转身要去喊朱胖子,由他来担任她爹丧事的大厨。黄秋葵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呼叫“张主任”“王主管”“刘助理”“赵秘书”半天没人应,自己跑向那一辆红色越野车,“叭叭”几声开到大樟树下。
黄豆酱见黄秋葵开车到大樟树下,满血复活,拦住黄花菜,骂她不顾爹娘死活,责令她和杀猪佬去抬黄鼠狼到黄秋葵的车上。
黄花菜没办法,只得跟随杀猪佬过去抬黄鼠狼,一脸的不情愿,一边抬一边还黄豆酱的嘴:“死了还不如早点办丧事,这大过年的朱胖子忙得很,喊迟了他可烧不上了呢。再说他在祠堂受了伤,这菜刀和锅铲不知道能不能拿?”
“瞎叨叨个屁?去,回家拿床棉被来给你爹盖上。”黄豆酱自己抬黄鼠狼上车,见黄花菜朝西山方向慢吞吞走去,喊骂道:“你还回那做什么?那里还有你的家吗?还能拿得出一床棉被吗?”
“死人不是要盖寿被吗?”黄花菜没好气地回应黄豆酱,自顾自继续朝西山走。瘪嘴婆除了做神婆之外,还是驴不到村的丧事婆,死人穿的寿衣寿鞋和盖的寿被全出自她的手。
黄豆酱气得还未放稳黄鼠狼就跳下车去追黄花菜,追到半路折回返身转向往老宅自己的家跑,边跑边骂:“你个没良心的窝比,那么盼你爹死啊?有本事你继续住西山,不要回老宅。”
“叭叭叭,叭叭叭……”黄秋葵使劲按喇叭,她浑身湿透想喊黄豆酱快点上车,同样浑身湿透的黄豆酱还是往老宅跑,跑到老宅见前门紧闭,刚要绕墙去后门,马夜叉转出墙角对她说:“快送你老公去医院要紧。”
“对,送医院要紧,送医院要紧。”黄豆酱急急忙忙往大樟树下跑,刚跑到车前,被几个同样跑向汽车的男女撞倒在地,他们是黄秋葵带回来的人,估计“张主任”“王主管”“刘助理”“赵秘书”都在里面,刚才全被炸晕了过去,黄秋葵的几声喇叭拽回他们的魂,顾不得擦拭一下满头满脸的血,只顾往黄秋葵的那辆越野车冲。
“扶我娘上车,你们开车跟在我后面,直接去县医院!”黄秋葵不愧为黄秋葵,见个大场面,坐在驾驶室上冷静了一会马上作出有条不紊的安排。等黄豆酱上车,她带来的人全上了各自的车,黄秋葵一按喇叭,越野车呼啸着隐没在大路口,只留下一股柴油味。
柴油味还没有飘散,黄花菜到了朱獾家,站在大门口喊:“仙子,仙子……”
朱獾走出家门,问:“你怎么没有一起去?”黄花菜答:“我去讨骂啊?才不去。今天中午你家吃吗?这朱胖子怎么还不过来?”
“来啦!来啦!”朱胖子一手拿菜刀一手拿勺子出现在朱虎家的柿子树下。
“你怎么现在才来?”黄花菜咽了一下口水。
“现在才几点?我早饭刚吃下呢。”朱胖子的头上手上脚上全缠着布条,虽然也是破床单所剪下,但为白色,没有田小癞那花床单张扬。
“你身体没问题吧?”朱獾问朱胖子。朱胖子高举菜刀和勺子向朱獾比划:“没问题,没问题,皮外伤,比那一年山上追野猪摔下悬崖轻得多。”
“没问题就好,反正今天中午也不用烧几个菜,你先进去歇一会。”朱獾请朱胖子进屋。朱胖子婉言谢绝,说独臂罗和田家父子马上搬桌子椅子过来,他准备开火。
蓝玉柳出来问黄花菜,她爹怎么样?黄花菜没有回应蓝玉柳,凑到朱獾近前问:“今天中午只烧几个菜吗?这怎么行?难得云山叔回归,难得老宅正月里重新聚餐。”
朱獾回答黄花菜:“放心,该上的菜一道不会少,我娘和朱师傅前几天就已经准备好。”“那感情好,那感情好,还是早点开席吧,说不定我爹很快回来办丧事,我得先吃饱才有力气哭。”黄花菜的两瓣厚嘴唇吧嗒吧嗒个不停。
“你说你爹会很快回来办丧事?”朱獾皱眉。黄花菜回答:“死啦,已经死啦。”
中午刚开席,蛋儿跑到朱獾面前报告:“姐,姐……”
“喝一口,慢慢说。”朱獾递给蛋儿一碗米酒,蛋儿接过米酒喝了一口后告诉朱獾,大樟树下来了好多车好多人,其中有一辆车顶上和竹炮一样会闪,还会“呜哇呜哇”地叫。
难不成黄鼠狼真的死啦?黄秋葵拖她爹回了驴不到村?那顶上会闪还会“呜哇呜哇”叫的车应该是警车,朱獾在省城打工的时候经常在大街上看到。
黄秋葵拖自己死去的爹回来,叫上那警车来干嘛?莫不是她要抓人?她在省城真的有那么大的势力?连警车都听她的话?说来就来?
脑西搭牢,以前驴不到村连驴都到不了,现在倒好,她黄秋葵一路推土机压路机推过来压过来,连警车都开到了大樟树下,这还能有个好?不行,我得先做好准备。
朱獾见吃席的乡邻们放下筷子呼啦全往大樟树下跑,连蛋儿也跑个没影,前院道地十几张饭桌上只剩下黄花菜一个人还在闷头狂吃,她走过去想问“怎么不去接你的爹?”想想还是算啦,这个黄花菜就一吃货,能懂什么?朱元璋说让我通过黄花菜来打败黄鼠狼、黄豆酱和黄秋葵,可能吗?
朱獾折回身走进自己的家,见马夜叉一个人在厨房忙碌,问:“你怎么不去看热闹?”“有什么热闹好看?”马夜叉头也没抬。
“咦,我的犬儿和獾儿们呢?”朱獾推开自己房间的房门,不见八只细犬和八只猪獾,返回来问马夜叉。马夜叉淡然回答:“我已经让它们分别去该去的地方,有些事情还是做在前面好。”
“犬儿们和獾儿们也听你的话?”朱獾沉吟了一会继续问马夜叉:“当时候那母狗开膛破肚横卧老宅门槛不会是你设的局吧?”
“是又怎么样?记住,娘永远是你的娘,爹不一定是。”马夜叉抬头看了朱獾一眼,朱獾见她眼里含有泪水,自己不觉酸涩起来,想过去抱住马夜叉再问,但外面传来吵嚷声,吵嚷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暂时不要出去,朱先生不会同意黄秋葵拉黄鼠狼进老宅入中堂。”马夜叉见朱獾想要出去,喊住她。
朱獾回身问马夜叉:“朱先生不是很看重黄秋葵吗?他仁义道德得很,怎么可能不会同意黄秋葵拉黄鼠狼进老宅入中堂?”
“看重不等于器重,朱先生器重的是你。听话,回房间去睡一觉,先让外面热闹一会。”马夜叉语气从来没有过的柔和,让朱獾想起一个人,一个她很想见到的人。
朱獾走进自己的房间,希望在梦里能见到她。可上床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昨天晚上守岁到天亮,天不亮杀猪佬家又着火,救火救的身累心更累,看黄秋葵的笑话多少算人逢喜事精神爽,但人毕竟是人,上床后腰酸背痛不说,连骨头也疼得厉害,外面的吵嚷声越来越重,似乎又从老宅的后门来到了老宅的前门。
朱獾下床,拉开房门要出去,马夜叉坐在房门口看书,朱獾足足愣了一分多钟,结结巴巴问:“你、你、你不是我娘?”“黄花菜不认亲爹亲娘只认吃,难不成你也是?”马夜叉没有正面回答朱獾,朱獾更觉得奇怪,五大三粗的马夜叉干什么粗活脏活朱獾一点也不足为奇,甚至放炮开山进林打猎,她马夜叉去干一切正常,可要捧一本书坐在她的房间门口觉得不正常,也坚决不可能。
“娘,你到底怎么了呀?要不要请瘪嘴婆过来驱驱邪?”朱獾问出这话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可就是问了出来,她真的不希望自己的亲娘出事情,虽然以前总是烦她管头管脚太会管,还不分场合责骂她,一点也不给她面子。但自从老宅发生连环血案后,站在朱獾身边力挺朱獾的只有她这个亲娘,有时候连朱先生连刚回归的亲爹都不理解她不支持她。
马夜叉没有回应朱獾,而是站起身走到窗前朝外张望了一下后对朱獾说:“安心睡觉去,黄花菜还在那里吃,说明黄鼠狼没有死。”“黄鼠狼没有死?可能吗?黄花菜可是说的真真切切。”朱獾不相信。
“她只惦记吃,哪管自己亲爹的死活?直挺挺躺在那里总以为死去。我让你去睡觉你就去睡觉,稳住自己才能有下一步。”马夜叉的一句“稳住自己才能有下一步”令朱獾再次对她刮目相看,为了应证自己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朱獾试探道:“我睡不着,担心我的犬儿和獾儿们呢。”
“你穿着棉袄怎么睡得着?光溜溜保证你睡得放竹炮都吵不醒。犬儿们和獾儿们你用不着担心,它们可是比你听话得多精灵得多。”马夜叉说完坐回椅子上,深情地凝望朱獾良久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仙子,对犬儿们和獾儿们的事情早有疑惑,放心,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但现在不是时候。”
“噢,那我去睡了哦。”朱獾关上房门,脱掉棉袄棉裤上床,她平时喜欢独穿棉袄棉裤,里面不着一物。
上床后,朱獾还是牵挂她的犬儿和獾儿们,心中的那个疑问更重但渐渐清晰,相信那横卧在老宅门槛上开膛破肚的母狗是马夜叉所为,犬儿们一天之间长大也是马夜叉所为,她肯定养了一群细犬,大中小都有,趁朱獾进进出出取羊奶的时候调换了那八只细犬,从乳犬开始调换一直换到大犬,其目的就是要成就朱獾这个仙子,让她承担起保护老宅的重任。
朱獾本来不会产生那样的疑问,和乡邻们一样,以为八只细犬真的是神犬。那天夜里她带八只细犬到大樟树下和八只猪獾相见,犬儿们和獾儿们亲热无比,根本不像刚刚认识的样子。还有,朱獾牵挂那只母狗的安危,曾暗自按照母狗留在雪地上的血迹找寻。结果寻到太平塘的另一边就不见了血迹,只有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是人的脚印,脚印的大小和马夜叉穿的鞋子尺码大小差不多。朱獾本想循脚印继续寻下去,结果马夜叉喊她回家。
朱獾相信八只猪獾同样是马夜叉的安排,她的出生更是马夜叉的精心编造,目的同样只是为了让朱獾成为仙子,承担起保护老宅的重任。
如果朱獾的假设成立,那马夜叉和朱云山、马夜叉和朱先生、马夜叉和那个玉树临风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说不定马夜叉和朱云山并不是真的夫妻,也就是朱云山并不是朱獾的亲爹,而朱先生肯定是和马夜叉一起策划了成就朱獾为仙子的所有事情,否则朱先生不可能暗示朱獾十二生肖中见血的“马”会是马夜叉的“马”。
朱獾一开始觉得她的犬儿们神奇,可以舔平人的伤口,使之恢复如初。后来发现马夜叉当时根本没有和那两只奶羊起冲突,所谓的鲜血和伤口,全是马夜叉自己用酱油和肉汤等涂抹上去,这朱獾从斜眼婆摔倒之后所得以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