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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梨做了个梦,梦里是她自己的房间,程雅芝端了一碗燕窝进来。
“笙笙,现在忙吗,妈妈有件事想和你聊一下。”
阮梨放下手里的书,接过程雅芝递来的瓷盅,“妈妈,你说。”
“你霍叔叔和冯莺阿姨今天来家里做客,带了不少东西。”
阮梨点点头,抿一口燕窝,以为是程雅芝让她帮忙参谋回礼。
“我最近都有空,你什么想去挑礼物,我陪你去。”
“笙笙。”程雅芝微顿,“霍家想和咱们家结亲。”
叮——
汤匙撞在瓷盏边,发出清脆的一声。阮梨蓦地抬眼,怔怔看向程雅芝。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我们家?”
“嗯。”
“我?”
程雅芝笑出声,“我和你爸爸可没有第二个宝贝。”
“我和霍……”
“你傻了?”
来的人霍廷年和冯莺,他们是霍明朗的父亲。
霍明朗。
这让她怎么能不傻?
阮梨觉得这简直是一场梦。
程雅芝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笙笙。”
母亲轻抚着她的发顶,“关于你的婚事,我和你爸爸早就有了共识,尊重你的选择和意愿。你也不急着做决定,毕竟关乎一辈子的幸福,想好了,再和妈妈说。”
“那霍……霍明朗呢?”阮梨咬唇,“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阮梨最关心的事。
“你冯莺阿姨说,这事本来也是明朗的意思。”
霍明朗的意思?
那一晚,阮梨彻底失眠。
不解、困惑、隐隐的兴奋和期待。她几次三番拿出手机,点开霍明朗的聊天框,两句话,磕磕绊绊删了无数次,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东方既白的时候,手机震动。
霍明朗:【祖宗,我等你消息等了一晚上,这会儿天都亮了】
阮梨揣着明白装糊涂:【等我消息?】
霍明朗:【从昨晚十一点开始,消息就正在输入中】
阮梨:“……”
霍明朗这人混,说话也从来不给人留余地,直来直去。
还没等阮梨想好新的措辞,绿色的小气泡就跳进来了。
霍明朗:【梨子,这事儿我不是一时脑子发热,我想了很久。咱俩以后都会结婚,与其找个自己不喜欢的,不如找个熟悉和合得来的。这话说得可能有点混蛋,但却是我心里最坦白的想法。如果唐突和冒犯了你,我跟你道歉,你就当我说的都是屁话。如果你愿意,我霍明朗用人格保证,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那么长的一段话,带着霍明朗式的混不吝和毫无忌惮。
阮梨想说,你是挺混蛋的。
霍明朗:【在?】
阮梨慢吞吞回他一个字:【在】
霍明朗:【怎么不说话?】
阮梨不知道说什么,理智告诉她这是“联姻”,与“爱情”无关。
可诱惑太大了。
她想了好半天,给霍明朗发过去干巴巴的一句话:【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觉得太快了】
阮梨想,她应该是需要一点时间,让理性和诱惑较量。
霍明朗却没给她这个时间。
【快?】
【那我们可以先谈恋爱】
这就是霍明朗的行事风格,一旦他决定的事,似乎旁人便没有再发表观点的意义。阮梨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小尾巴,早就习惯了。
习惯被动,习惯被安排。
一夜之间,她偷偷掩藏了八年的喜欢好像终于得见天光。
她和霍明朗的关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确定了下来。
太阳穴发胀发痛,整个脑袋昏昏沉沉,阮梨终于从恍惚的梦境中睁开眼,复古的罗马吊灯,陌生的房间。
她蓦然惊醒,隔着一道门,是男人低沉的声音:“醒了?”
阮梨整个人僵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会听错这个声音。
霍砚舟的声音。
昨晚的一幕幕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掠过,她在酒吧里遇到了霍砚舟,霍砚舟说送她回去,他们两人一起走出来。后来——
模糊的记忆里,鼻息间是男人身上洁净好闻的气息,一个低冽的声音告诉她:想哭就哭。
再往后,阮梨就印象全无了。
阮梨知道自己酒量差,但没想到这么差。
“有没有不舒服,想吃什么,我让酒店送过来。”
隔着门板,阮梨被这个声音惊到,连忙开口,“不……不用。”
嗓子哑得要命,像过了道砂纸。
她蓦地想起今天还有工作安排,下意识去摸手机,却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已经摔坏了,新的还没买。
床头有电子闹钟,屏幕上显示着7;25
还好,项目组早上九点的大巴,没有耽误正事。只是不知道徐浩昨晚上联系过她没有……阮梨闭了闭眼,第一次觉得喝酒误事。
顾不上尴尬,阮梨连忙起来洗漱,一切收拾好,才忽然又切换到慢频道,蹭到门边,小心翼翼握上把手。
这道门像是一个保护屏障,让她不用尴尬又无措地面对门外的那个男人。
说实话,阮梨有点怕霍砚舟,他这人气场清冷,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也很难亲近。
门终于被推开,阮梨的视线先一步掠出。
沙发的一角,男人一身清爽的白衬衫黑西裤,正在安静地处理工作。晨曦透过落地窗,给霍砚舟一贯沉冷的气质镀上了一层柔和。
阮梨的视线落在霍砚舟轻点屏幕的指尖,男人的手指修长白皙,腕间一块深海盘手表,和他这个人的气质一样,低调内敛,满身的矜贵都浸在骨子里,让人有种一眼惊艳却又高不可攀的感觉。
这个男人真贵——阮梨脑中第二次冒出这种荒诞的念头。
许是她的注视太过直白,霍砚舟抬起眼,阮梨下意识开口:“我……”
“休息十分钟。”霍砚舟切掉麦克风。
阮梨:“……”
阮梨知道霍砚舟在处理工作,却没想到他在开会,刚才在房间里做的心理建设瞬间被击得粉碎,尴尬和无措双倍涌上,几乎要将阮梨点燃。
“抱歉,我不知道你……”
“酒店马上送早餐上来,今天还有其他工作么?”
霍砚舟只字不提昨晚的事,阮梨点头:“九点要跟项目组去青溪古镇考察。”
其实她大可不必说得这么详细,但面对霍砚舟的提问,阮梨总有种汇报工作的感觉。
“青溪古镇?”
“嗯,一个文旅项目。”
霍砚舟起身,“吃完早餐,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
霍砚舟已经走到她面前,递过一个长方形盒子,某品牌最新款的手机。
阮梨咬唇,伸出手接过手机,小声嗫嚅了两个字:“谢谢。”
一部手机对霍砚舟来说算不上什么,阮梨没有再客气,她现在太需要手机了。换上电话卡,一条一条消息涌进来。
徐浩十分钟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等下一起吃早饭。阮梨找了个想多睡一会儿的理由回复徐浩,视线扫到前面霍明朗的名字,13条未读消息。
阮梨没点开,按灭手机。
酒店的服务生送来早餐,软糯的白米粥,精致可口的苏式点心,还有几样精致小菜。每样分量不多,却格外合阮梨的胃口。
即便喜欢,阮梨也不敢像上一次一样一股脑吃完,她小嘬一口,悄咪咪看一眼对面的霍砚舟。
霍砚舟好看的眉眼敛在金边眼镜后,正在低头回消息。
他问助理康明:【昨天说的文旅项目是在青溪古镇?】
康明:【是的,霍总】
霍砚舟:【安排一下】
打工人康明不敢吐槽不敢多问,回一个毕恭毕敬的“好的”,重新安排和调整老板接下来的行程。
从苏市到青溪古镇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阮梨再一次收到霍明朗的消息是商务车刚刚上高速的时候。
霍明朗问她买手机没有,起床了吗?
阮梨点开霍明朗之前发的消息,才知道霍明朗辗转问到了徐浩的联系方式,知道她手机摔坏了所以一直联系不上。
眼睛蓦地发酸。
阮梨看向车外,不想让同事发现她的异样。
早春的苏市山柔水秀,莺飞草长,有种万物苏醒的春和景明。
阮梨不知道霍明朗如今是以什么的立场和身份发这样的消息,但她无比肯定,自己这份长达八年的喜欢不会有结果了。
窗外青软的绿色映在阮梨乌润的眼底,她重新点开霍明朗的聊天框,一个字一个字打得认真。
【霍明朗,我们分开吧。别问原因,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九年,就当是留给这段漫长岁月最后的一点体面。也别去打扰我爸妈和我的朋友,这两天工作忙,无暇处理私事,回京北之后我会主动解除婚约】
一条信息发出去,阮梨拉黑了霍明朗所有的联系方式。
或许孙媛说得对,她乖巧的外壳里住着个小疯子,有她不管不顾的执拗和坚持。
难过吗?当然。
阮梨觉得自己疼得都要停止呼吸了。
但她那是八年的喜欢,一丁点的瑕疵都不能有。
这份认认真真清清白白的喜欢,可以没有回应,但不能被弄脏。
车子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项目方来的人依然是Miya,这会儿正在和餐厅老板核对菜单。
“对,临时加了人,您再给我加五个菜,要当地特色,口味上清淡一点。”
一辆黑色的大G停下,后车门被推开,男人从车上下来,一身质地考究的黑色西装,整个人有种身长玉立的清濯感。
转过头的Miya一声“卧槽”压在喉咙里,连忙踩着高跟鞋小跑过去。领导一早给她打电话,说临时来了位京圈大佬,对方身份贵重,让她妥帖招待。
阮梨也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她又和霍砚舟遇上了。从前两三年碰不上一面的人,现在隔三差五就会巧遇。
霍砚舟也朝阮梨的方向看过来,隔着薄薄的金丝眼镜,阮梨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但大概是想和她装不熟?
一旁徐浩碰了下她,冲她暧昧地眨眨眼。
阮梨:“?”
一群人进了订好的包厢,霍砚舟显然是临时起意,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这里的绝对核心地位,项目方的老板亲自陪同,将他奉为上宾。
再一次,阮梨坐在了霍砚舟的正对面。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阮梨这回淡定了许多。
许是看出了她心情不好,每每项目方问及专业上的内容,徐浩都会不着痕迹地接过话。身边还有一个格外活泼的Miya,才和她见了两次就和她咬耳朵。
“阮老师,你觉得这位霍先生怎么样?”
“嗯?”
“睡起来怎么样。”
“……”
阮梨腾地脸红,下意识抬眼,却好巧不巧,撞进霍砚舟濯黑的眼底。他不动声色,还在认真听着身旁人介绍青溪古镇的历史。
可阮梨就是无端心虚,好像霍砚舟听到了她和Miya在八卦他一样。
一顿午餐就在这样的忐忑中结束,从餐厅出来,徐浩凑到阮梨身边小声道:“吵架了?”
“什么?”
“和你男朋友。”
阮梨有些诧异,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而且徐浩是怎么知道她是和男朋友吵架了?霍明朗又给他打了电话?
徐浩又轻咳了声,显然有些不太自在,“之前是我唐突,不知道你有男朋友。现在我知道了,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我也都听说了,你俩快结婚了。”
“不会结……”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浩打断:“诶诶诶,霍总过来了,肯定是来哄你的。”
阮梨抬眼,视线里霍砚舟去而复返。
徐浩递给阮梨一个了然的笑。
阮梨眼皮狠狠一跳,来不及阻止,徐浩已经笑呵呵地走上前打招呼,“霍总你好,我是徐浩,不知道您还有印象没?”
霍砚舟脚步微顿,冲徐浩颔首,“你好。”
“来找阮梨是吧,你们聊。”话落,徐浩正要抬脚,又退回半步,“霍总,阮梨是我带着出来的,我可就是她半个娘家人,你们闹别扭归闹别扭,可不能欺负人啊。”
阮梨:“……”
见霍砚舟眼底有一瞬的不解,徐浩轻啧一声,“别说气话硬话,哄哄,都快结婚了……不是我护短,像我们阮梨这么好的姑娘,您全京北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说完,徐浩还递给阮梨一个明晃晃的眼神——不怕,师兄挺你。
阮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