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苌鸢（6）

又见进出的大夫摇头叹气，眉头紧锁的样子，这才意识到盛衍绝非如她所想的“闹脾气”而已。

盛夫人有点慌，手里的锦帕绞了又绞；

心底到底是觉得有些亏欠了，

毕竟那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毕竟...是被自己故意“晾”在了院子里暴晒了一下午；

盛夫人那日破天荒的没有去给盛珩院子里送羹煮药，只留在了盛衍的院子里和盛老爷一起等消息。

直至大夫摸着一额头的汗，告知盛衍已经退烧之后，

盛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匆匆踏进了内室，

盛衍的院子，盛夫人来的极少，

平日什么摆设归纳，自是从不上心的。

可今日一看，方觉这样冷清的屋子和盛珩那恨不得四季如春的内室，简直是一天一地。

内室不过一张床榻，一方桌台，一架衣橱，

和当中的那个小小的茶桌，茶桌上亦不过一壶一盏，便再无其他；

甚至连个屏风都没有，

唯一看着有些不同的，便是临床的那个桌台上有个小小的木架，

架子上站着一只很是漂亮的鸟儿；

那鸟儿盛夫人是记得的，原本是养在盛珩屋子里，

后来看着病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一般，

便被拿出去了；

听说原本是想随意找个地方放了任其自生自灭的，可半路上遇到了盛衍，

看着鸟儿可怜给要了回去。

如今一看，这鸟儿养的倒是挺好，

雀羽鲜艳，只那一双绿豆似的眼睛，竟直直得盯着自己，

仿佛像看穿什么一样。

盛夫人按捺住那片刻的心虚，跟在盛老爷后面去看刚刚好些的盛衍。

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像是梦到了什么，甚至眉头紧锁着；

盛老爷坐在盛衍的榻前，皱眉打量着空荡荡的内室质问一旁侍奉的下人：

“阿衍的屋子，怎的这般清简？”

“回老爷，因二少爷年幼时曾失手打翻了屋子里一只瓷瓶.....”下人犹犹豫豫的开口。

一旁的盛夫人想起来了，那是盛衍五岁那年在屋内自己玩耍，摔倒之后碰到了桌角，将上面摆着的瓷瓶给晃了下来，碎了一地。

那瓷瓶价值不菲，原是想放在盛珩的屋子里的，可盛珩的屋子里实在摆不下了，索性就放在了盛衍这里；

自己在知晓瓷瓶碎裂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直言连个瓷瓶都放不住，那以后二少爷的屋子里便别再有其他摆设了。

便是这么一句话，被延续到了今日。

盛夫人的脸有些热，那下人到底也没再敢继续往下说了。

盛老爷看到下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致也猜到了缘由；

一旁的盛夫人连忙道：

“是我不好，这些年疏忽了阿衍，回来我就让人将他的屋子置办起来，不...不...我亲自置办，阿衍如今此状更是我的不对，是我这个为娘的失责，以后我.....”

正说着，便有随从禀报：

“大少爷来了。”

适才还满脸愧色的盛夫人立刻直起了身子朝门口看去，见盛珩被下人搀着走进来，连忙去扶：

“你怎么出来了，虽说是夏日里，晚上还是有风的，前两日咳嗽刚好一些，眼下可别再引出来了。”一面更是斥责盛衍身边的随侍：

“怎么做事的，怎么带大少爷过来了？”

随侍战战兢兢道：

“大少爷听说二少爷昏迷了多日，很是牵挂，这边刚听说转好了便一定要来看看，我们怎么都劝不住。”

盛珩亦是接话：“母亲莫要怪他们，是我实在放心不下阿衍，便想来看看。”

盛夫人脸上担忧不减，一面带着盛珩往榻边走，半路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又停了步子，让人在光溜溜的木凳上铺了精致的软垫，方才让盛衍坐下：

“你身子刚好，别过了病气。”

“咳咳！”盛老爷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盛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此刻病重的人是盛衍，继而讪讪到：

“你弟弟还在睡着，莫打扰了他。”

盛珩点点头，又问了两句关于盛衍的病况，状似不经意的发现了窗台上那只漂亮的鸟儿：

“这不是之前父亲特意给我拿来的长寿鸟么，我说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让阿衍拿去玩了。”

“那时候这鸟看着不精神，我就让人给撤了，给你换了只鹦鹉，阿衍路过看到了，就拿回来养着了。”盛夫人接道。

“那鹦鹉实在吵的慌，我看这鸟如今被养的极好，也没有什么不精神的样子，如今阿衍还需将养一段时日，不若我便将这长寿鸟带回去吧，免得让阿衍受累关照了。”盛珩说着，便想伸手去逗弄那只鸟儿。

谁知那鸟儿像是嫌弃极了盛珩一般，立马跳开，随即展开翅膀落在了盛衍的床头，小小的一团窝在盛衍那素色的枕头上，乖极了。

盛珩嘴角的微笑僵了僵，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盛夫人见状连忙道：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你若喜欢，回来再寻一只更漂亮的便是。”

盛珩低下头去：

“好。”

言语里的失落，盛夫人是听的一清二楚，为难的看了看自己的长子，又看了看幼子枕边的鸟儿，心下到底是有些不忍，刚想与盛老爷商量，谁知一直坐在床边一言不出的盛老爷竟率先开了口：

“阿衍虽行二，但到底是盛家的嫡子，从今日起吃穿用度，房屋摆设皆与阿珩齐平，双生子不过差了半刻，长幼有序却如是，但莫厚此薄彼，以后阿珩有的，阿衍都要有，若让我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怠慢了，便不用在盛家待着了。”

盛夫人愣在了原地，下意识想开口，却被身边的盛珩抓住了袖子；

盛珩暗暗的摇了摇头，温和道：

“父亲说的是，确实早该如此了，这些年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是，疏忽了阿衍，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咳咳咳......”

“与你何关？你这样的身子能出来已是强求，如今还特地跑来...知晓你关心阿衍，可你也要关照自己的才是啊，你可是盛家的长子.....”

“阿珩若是身体不适，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来人，送大少爷回房。”盛老爷沉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