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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药浴

“安年,到家了。”江竹把声音提高了些。

“嗯……”

背上的人终于轻哼了一声,慢慢有了回应。

江竹只当他是太累了,睡得熟了些,便把他放到院里那张水磨石砌成的圆桌上坐着,让他醒醒觉。

叶安年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沉,但他的左耳朵被叶成河一巴掌扇坏了,若是有人靠近他左耳边轻声说话,他是听不见的。

所以江竹前两声唤他的话,他不是没醒,而是没听到。

夏夜的风还是有些凉,叶安年被吹得打了个寒颤,但也清醒了不少。

丁秋已经领着叶安福进了屋里,顺便点燃了屋里的烛灯,暖黄色的光晕从窗子透出来。

“进屋吧,外面冷。”江竹见他醒了神儿,说道。

叶安年点点头,从圆桌上下来,跟在江竹身后进了东屋。

江竹家三间房,分东西两间,中间是个堂屋。

丁秋年纪小,一直都是跟着他在东屋睡的,西屋靠墙放了一座大药柜,再就是一张破床,上面放了些杂物。

堂屋也是灶房,搭着锅灶,五斗柜,还有矮桌和几个木墩子,平时做饭吃饭都在这。

如今多了叶安年兄弟俩,东屋的土炕就显得不够睡了。

丁秋拄着盲杖倚在炕边问江竹:“先生,咱们晚上怎么睡?”

江竹卷了床上丁秋的铺盖塞到他怀里:“你带着福哥儿睡西屋,我和安年睡这。”

“那我去收拾了。”丁秋回,抱着自己的铺盖转身去了西屋。

“咳,还是让我跟福哥儿睡吧。”叶安年看着丁秋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外,对江竹道。

冷不防让他跟一个陌生男人睡一张炕上,怎么想都别扭。

“你咳疾未愈,又泡了河水,今夜指不定会发高热。”江竹没答应,“跟我一起睡,方便照顾。”

“好吧。”叶安年答应下来。

毕竟江竹说的在理,若是再拒绝,倒显得他不近人情。

而且江竹对他,只是出于大夫对病患的照拂而已,他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安排好晚上睡觉的地方,江竹就叫叶安年带着福崽在东屋歇着,自己转身去了堂屋做夕食。

夕食吃的简单,江竹熬了锅杂米粥,蒸了几个杂粮窝头,还有煮鸡蛋,小咸菜,和一道清炒山笋。

叶安年看着摆满桌子的饭食,只有他面前多了一个小碟子。

里面放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豆腐,豆腐中央被挖去一小块,上面放了一颗黄橙橙的去核枇杷。

不知是不是刚煮熟的缘故,豆腐被枇杷的汁水浸透,泛着些金黄,很勾人食欲。

“这是?”叶安年问道。

“豆腐糖。”江竹回答,“把豆腐中央挖去一小块,里面填上白糖炖熟即可,有止咳平喘的功效,我又额外加了颗枇杷一起。每天晚上吃一盏,保你安睡一宿。”

“真的?”叶安年用筷子戳了戳软嫩的豆腐糖,有点不敢相信。

豆腐加糖而已,都是最普通的食材,里面连半点药材都没有,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是不是真的,今晚不就知道了?”

江竹笑了笑,给丁秋和福崽剥完了鸡蛋,顺手也把叶安年的剥好,放在了他碗里。

叶安年看着自己碗里的剥好的鸡蛋,脸上有些发烫,他刚刚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才问,不是质疑江竹的医术。

好在江竹并未在意这点小事,给两个小孩一个病号剥完了鸡蛋,就继续吃自己的饭。

叶安年也挖了一勺豆腐糖送进自己嘴里,顿时软烂微甜的口感充满了他的口腔,还带着枇杷的香味,入口即化,竟然还挺好吃的。

吃过夕食,丁秋领着福崽去西屋睡觉。

江竹把叶安年赶去东屋休息,他自己则收拾了碗筷桌凳,又起锅烧了一大锅热水。

叶安年白天落了水,虽然换了他的干衣裳,但还是难免湿气入体,泡一泡药浴是最好的,要不然晚上很容易发高热。

热水烧好,他从西屋搬出一个大浴桶,把锅里的热水舀了进去,又放上自己搭配好的药材,这才进屋去喊叶安年出来。

“药浴?”叶安年站在堂东屋门口,看着那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有些愣怔。

那桶里还飘着一些黑乎乎的药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门我都帮你关严了,不会有风吹进来。你安心在这泡,我进屋,有什么事就喊我。”

江竹说完,转身就要进屋,却被叶安年喊住了。

“咳咳……江大夫。”叶安年一脸为难。

江竹挑眉:“还有事?”

“我就一身衣裳,”叶安年扯了扯身上有些宽大的亵衣,“这还是穿的你的……”

他自己的已经湿透了,跟那件旧喜服一起,正搭在外面晾衣绳上晒着呢。

“你先泡,”江竹声音温和,“等下找了我的给你。做新衣裳可能还得几日,你先穿着。”

“好吧,”叶安年点点头,“又要麻烦你了。”

他是不矫情这些,反正他现在穿的就是江竹的亵衣,再多穿几天也没啥。

“跟我还要客气?”江竹笑了笑,转身进屋去了。

浴桶的水温刚刚好,叶安年褪去衣裳,整个人舒舒服服的泡进里面,任凭水一直没过肩膀,只露个脑袋在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放了药材的关系,他感觉浑身都麻酥酥的,周身被温热的水包裹,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把体内的汗液都畅快的排了出去,很是舒爽。

折腾了一天,他这小体格子早就遭不住了,此时泡的舒服,困意就上来了,迷迷糊靠着桶沿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东屋门发出一声轻响,江竹拿了干净的亵衣出来,就看见叶安年一只手臂搭在浴桶沿上,头微微侧枕着,阖着眼竟是睡着了。

他生的极好,侧脸勾勒出的线条清隽俊逸,眼睫垂着,闭眼小憩的时候倒是没有白日里看人的那股疏离之感。

被打湿的长发披在肩上,乌黑的发色和他白的有些病态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反倒显得纤弱而温柔。

江竹看的有些出神,直到叶安年的一缕湿发滑进了桶中,溅出了几颗水珠。

他回过神,正巧叶安年也醒了过来。

察觉到遮盖下来的阴影,叶安年侧过头,正和江竹对上视线。

江竹:……

“我……来给你送衣裳。”

说完,便目不斜视的把叠好的素白色亵衣放在浴桶旁的小木墩上,然后火速起身又回了东屋。

要死要死,江竹抬手关上屋门,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才只瞥了一眼,就忘不掉了。

而在堂屋的叶安年,这么一折腾瞌睡也跑没了。

浴桶里的水温正好冷了下来,他赶紧起身用干帕子擦干身子,换上了江竹拿给他的亵衣。

片刻后,屋门又是一声轻响,叶安年穿着江竹的亵衣,披着黑长的湿发走了进来。

他身上氤氲的水汽还没散干净,双眸清冷的像一汪冰泉。

江竹愣了一瞬,起身拿了块干净的帕子丢过去:“擦干净再睡,不然晚上要头疼。”

“嗯。”叶安年接过帕子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江竹放了炕桌,铺开了一张大红纸开始研墨,有些好奇他大晚上的要写什么。

然而不等他问,江竹已经开了口。

“你的生辰八字?”

“嗯?”叶安年被问的一怔。

“合婚庚帖。”江竹道,“明早我就去叶家下聘,先把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王家和叶成河想必今天已经闹翻了,不过他们回来的晚,村里已经都消停了下来,便没听到多少关于他的事。

这个时候王家肯定会趁机退婚,跟叶成河要之前五两银子的定钱,明日江竹上门提亲,叶成河巴不得趁机宰他一笔,肯定会答应的。

“好。”叶安年没有犹豫,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江竹。

他说的是他自己的生辰日期。不知道为何,关于原主的这些还有很小时候的一些事他都记不清了。

江竹不疑有他,很快提笔书写起来,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看的叶安年心中一动。

没想到江竹写字还挺好看的。

“彩礼钱,我以后赚了就还你。”他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江竹一个漂亮的收笔,抬头看了叶安年一眼,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我娶你,还要你自己出彩礼钱?”

叶安年脸上一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虽然是彩礼钱,但最后却进了叶成河的口袋,江竹本就有恩于他,没道理再让他掏这个冤枉钱了。

“既然不是,就把这话收回去。以后一起过日子,家里的钱都要交给你管呢。”

“喏,看看。”江竹把写好的两份合婚庚帖递到叶安年面前给他看,“红纸还是过年时候写对联剩下的,眼下只能先将就了。”

虽然就是普通的红纸黑字,但他的字好看,倒也不显得简陋。

“村里人不讲究这个,办了喜事就算成了。但咱们的喜事可能得迟些办,所以还是得互换庚帖,把这事坐实了。”

叶安年把两份庚帖都看过,递还给江竹:“挺好的。”

江竹顿时笑开,把两份庚帖都收了起来:“明日当着叶成河和里正的面交换,就算是定下了。不早了,睡觉吧。”

两人便上了炕在各自的被窝里躺下,蜡烛一吹熄,屋里就彻底黑了下来,安静的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

次日,叶安年是被福崽叫醒的。

他一睁眼,福崽正趴在炕沿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哥哥,”小福崽奶声奶气的,“江大夫做了蛋羹给我,我给你留了半碗。”

“福崽懂事了。”叶安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一大早没有叶成河的咒骂声,心情都跟着舒畅了不少。

早饭是煮玉米、杂米粥,还有水煮蛋和小咸菜,只有福崽的多了碗蛋羹。

叶安年起来洗漱穿衣,出来堂屋用朝食,江竹已经给他盛好了饭,剥好了鸡蛋。

见他出来,笑着招了招手:“快来,等下咱们还得去趟叶家。”

叶安年应了声,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坐下,刚拿起筷子,江竹递过来一个小药瓶。

“这是?”叶安年问。

“枇杷露。”江竹回答,“你先拿这个压压咳嗽,今儿个事多,等咱们从叶家回来,我再好好给你诊治。”

“那多谢你了。”叶安年将药瓶收了起来。

这么说来,他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好像确实安睡了一夜,一声都没咳,而之前在叶家跟福崽一起睡小隔间的时候,几乎夜夜都要咳的死去活来。

没想到那盏豆腐糖还真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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